出境(25) @ or,try :: 痞客邦 ::

outbound25

退還了鑰匙，重新把大背包上肩，門外的陽光很不錯，是適合出發的日子。

出發，到另一個新的地方。他很喜歡那首歌，雖然自己老是記不住全部的歌詞。

搭車到上野站寄放行李，找了一圈車站竟沒有空的寄物櫃，倒是在只隔了一條馬路的京城上野站發現幾乎空著一整面牆的櫃子，還好寄物方式和台灣某些車站差不多。原本想直接前往之前去過的2K540，卻突發奇想地決定到東京車站晃一圈；這是第二次來東京，卻一直沒有在東京站下過車，也從未看過東京車站的外觀。不過這一天是週末，他已經預期了車站會有一波波的人潮，他雖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這時候或許反而是件好事，可以讓他不去想那個男人。

在東京車站上下車的人果然很多，他幾乎被月台上的人潮吞沒，只能隨著人流的移動而出站。站在建築物外側，他抬頭看了一眼，決定走到對面的東京郵局拍照，也順便寄這幾天寫的明信片；給自己的，給幾個朋友的，連同那張原本想寄給前男友的明信片──最後收件人填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一起投進郵筒。

車站外頭正在整修，不少地方立起白色的工程圍牆，無法看見車站的全貌，於是他只寥寥拍了幾張作為到此一遊的證明，也沒想多作停留。往車站地下一樓的Gransta商場探進去，人潮依舊可觀，即使未到午餐時間仍充滿絡繹不絕的逛街民眾，他只能一邊閃躲著交錯的人流，一邊尋找書上介紹的「銀之鈴」廣場；書裡頭介紹這個鈴的由來是用以約定會合的場所，那給他某種浪漫的想像──約定的地點，銀色的鈴鐺，急於前往的自己，彷彿真有個人會在那兒等著。

但人實在太多，而想像終究只是想像，站在銀之鈴前方的女士還瞪了他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到旁邊好讓他拍照。

在車站裡稍微迷了路，通往各個月台的路線太多太雜，遊人們在站內穿梭來去，快速的節奏與蒸騰的熱氣予人一種窒息感。搭了幾站在秋葉原下車，路經排滿人龍的鋼彈咖啡館與AKB48咖啡館，以步行的方式前往御徒町，圍繞在身邊的人總算少了些。他鬆了一口氣，慶幸這一帶的人不多，比起剛才幾乎讓人喘不過氣的東京車站，他還是喜歡一點疏離感。

2K540這個街區位於山手線的秋葉原到御徒町的高架橋下，全名是「2K540 AKI-OKA ARTISAN」，他後來查了說明，這個名字結合了「與東京車站的距離」、「所在位置的地名」，和法語中「手藝人」的意思，全長約一百多公尺，而這一帶聚集了許多手工藝品與設計文創商店，感覺很像台北華山或松菸那樣的場所，卻又更冷僻一些，走在裡頭時，他總覺得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才想起自己之所以會想過來，全是因為那時候想起了前男友。腦子裡有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是不是該在這兒買個東西送給前男友，算是……算是謝謝那張博物館的票？

主意既定，他沒有再考慮其他的顧忌，開始留意起該送什麼禮物。手染絲巾、深具特色的手工鞋、潮流風格的帽子、木製手作小物，極具質感的皮製精品，許多東西似乎都適合那個人，但一看價錢卻讓他下不了手，雖然手邊還有日幣，刷卡也不是問題，但真要送對方這些東西又有些太過，超出了那個感謝與紀念的本意。

他不禁在腦子埋怨起對方：你還真是個麻煩的人啊！

因為街區不長，他很快就逛完了一輪，拍了幾張照片之外一無所獲，有些店甚至沒有勇氣再走進去第二次，最後仍回到一開始逛的第一家店。

店裡分了好幾區，分別賣著服飾配件、食品、餐廚小物和文具等等，氣氛比起其他販賣單一手工物品的店平易近人些，也不會有店員直盯著客人瞧。他在食品和文具的區塊逛了很久，雖然知道對方喜歡設計類的文具，卻不自覺地回想起木製鉛筆那個失敗的禮物，最後選了茶葉，至少知道對方喜愛手沖的咖啡和茶，而且這個泡完就沒了，不會讓對方有什麼壓力。

不過，裝茶葉的是個金屬容器，外型有點像剛才看到的銀之鈴，上頭還有漂亮的藍色花紋圖案，該丟該留應該會讓對方傷一點腦筋。他想，就當作一點惡趣味吧！畢竟對方送的票也讓他困擾了一陣子，禮尚往來。

步出街區，他繼續往上野站的方向走，打算吃個午餐後就到搭車到機場。他所走的方向其實就是一路沿著山手線，右側是高架橋，沿途原本是不甚熱鬧的住商區，慢慢地商店、食堂多了起來，一接近阿美橫町，整條路上又是呈現摩肩接踵的情況，小小一條街道上市集匯聚、商家林立，連步行前進都有些困難。接近午餐的時間，又是頗負盛名的逛街地點，和東京車站自有不一樣的氛圍，卻同樣讓人喘不過氣。

他在街道上見到不少外國遊客，那些臉孔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男人。

會不會在這裡遇見他呢？他甚至會出現這樣的想法，再笑著搖頭否定。對方這時應該和朋友在橫濱，說是要去中華街，他那時候還笑說，台灣也有最道地的中華街，話中暗示對方的意圖讓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在東京的最後一餐，他點了漢堡排蛋包飯，以觀光客來說，算是這幾天來最主流的一餐。

對於離開，他其實沒有太多不捨的情緒，即使有過一段美麗的邂逅，和對方發展出一點曖昧的美好與短暫的親密，仍理智地告誡自己一切終將結束。他想起昨晚提到他的離開，男人臉上露出的陰鬱表情，想起男人抱著他時說的，從這一刻起我會想你；那些畫面與字句像是定格了美好的膠卷，一點一點地被他收在記憶裡，成了這次旅行珍貴的片段。

用一個人的腳印重新踏上這些地方，抹除回憶，以新的記憶覆蓋。

他笑著在心裡重新溫習一遍這個旅行的初衷，搭上前往機場的列車。

屬於日本的風景從窗邊滑過，山與海，天空與樹林，橋樑與木屋，和台灣相像卻又不像，於是這個回家竟也像是離家。出境與入境。從二航轉搭接駁車前往三航，在出境大廳的賣店裡隨意地逛逛，一邊看著坐在大廳裡等待出境的旅客，濃濃的離情似乎漸漸醞釀，卻又有一股即將回家的情緒在胸口發熱。

班機有些延遲，還換了登機口，台灣口音的說話聲在耳邊響著，有的人樂天地看待突發狀況，有的人則抱怨連連。他看著窗外一架架停靠的飛機，原訂的登機時間早就過了，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

手機傳來一則訊息。

「When I go back to Taiwan, I will contact you.(等我回台灣，我會和你聯絡)」

「Ok, I’ll wait for you.(好，我等你)」他笑著回了訊息。即使是這種無法保證什麼的承諾，見到對方還惦著他，仍叫人開心。

「Flight delay?(班機延遲)」大概沒想到他會馬上回訊息，對方貼了一張驚訝的圖示，但馬上就猜到原因。

他們簡短地聊起今天各自的行程，分享了幾張途中拍的照片，心中被男人的訊息挑起了一些感觸，還好只是手機界面，臉上的表情不至於洩了底。廣播開始呼叫著乘客登機，身邊排起長長的隊伍，黑壓壓地人龍遮住了光線，他只好移動到窗邊繼續打字；該關上手機了，但總捨不得馬上結束對話，心情隨著漸漸縮短的隊伍而焦躁起來。

「I am ready to board, so……(我要登機了，所以)」他打了幾個點，太多未竟之言只能就此結束。

「Ok. Bye. Remember what I said.(好。再見。記得我說過的)」

「Ok. 再見。」他在最後打上兩個中文字，一邊在心裡向對方道別。結束對話後，他開啟飛航模式，起身跟到隊伍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