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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上響起飛快的腳步聲，皮鞋鞋跟像在跳舞一般，規律地高擊著花崗岩地板。同事好奇地走到門口張望，交頭接耳地回報著外頭的情況。

「大概要被副座噹了，都結案報告了，還在搞這種烏龍。」剛從廁所回來的Mike甩了甩手上的水漬，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評論著，他是廠商派來的駐點，算算時間，也在這兒待兩年了。

「不過剛才跑過去那個廠商的PM長得好帥喔，你有沒有看到，鬍渣超性感的。我反而希望他們結案不要過，這樣就必須再多來幾次，就還可以多見到他幾次。」女同事小雯一臉春心蕩漾，二十歲出頭的她還沒被辦公室慣養得死氣沉沉，對許多事依舊保有好奇與熱情。她走回自己的座位，走個幾步還會不捨地回頭看看，即使走廊上早就人去樓空。

「真的，我上次送影印資料過去的時候也有見到，成熟男人的味道，副座在旁邊一比，簡直被海放到澎湖外海了，明明都是四十歲的男人……」一向穩重的辦公室前輩菁姐，竟然也加入戰局一致好評，還暗損了中年禿頭的副座幾句。

我抬頭看了看他們，輕輕咳了兩聲。

「啊！差點忘了我們這一課也有型男主管啊！課長，不好意思，工作，工作。」菁姐對著我比出個敬禮的手勢，趕緊溜回自己的位子上。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我拿起來應了一聲，起身吩咐了他們幾句。

「副座要我過去一起開會，你們幾個好自為之，不要我一離開就打混啊！Mike，你們公司明年度的計畫書該提了吧！小雯，口水擦一擦；還有菁姐，我先過去一趟，要是有什麼事情就先麻煩你處理。」Mike連忙低下頭裝忙，小雯朝我扮了個鬼臉，而菁姐則是笑著點點頭。

我調整了一下領帶的鬆緊度，抓起西裝外套穿上，經過小雯的時候， 她還豎起大拇指，小聲地說「別輸給那個帥氣PM囉」，真不曉得她把辦公室當成什麼了。

習慣性地拉拉衣領，我敲了敲會議室的門，說聲「打擾了」就開門進去。裡頭坐了兩排人，副座、兩個其他部門的同事和案子的窗口坐在這一邊，而廠商的三個代表坐在另一側。看見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全都挺直了身子望向我，朝他們每個人掃視一圈之後，我的目光落在那個男人身上，他似乎嚇了一跳，而後就輕輕領首向我致意，嘴角則微微上揚，拉扯出一個有些輕蔑的笑──難怪小雯和菁姐都如此著迷，真的是個好看的男人，我看他每天出門一定得花上一、兩個小時修剪鬍子和抓頭髮吧！連西裝也藏不住的好身材，大概也是健身房的成果，這個年紀還會在意這些事的，十之八九是同性戀吧！怎麼連菁姐都著了他的道？

想到這兒，我不禁覺得好笑，連忙收斂起笑容，轉頭跟主管點了點頭。

「這位是負責行銷的張課長，我想請他來聽聽這個案子的成果，相信他可以提出一些不錯的意見。」副座語氣慵懶地介紹著，我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他一頭的童山濯濯，差點笑出聲來。

簡單地交換了名片，握手的時候，那男人稍微用了點力，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應他的挑釁。從他身上，我嗅到一點熟悉的氣味。

一個半小時的會議，他們表現得還算恰如其分，雖然先前因為資料的數字有誤和檔案錯置的問題花了些時間處理，但實際呈現出的結果沒有太大的失誤，尤其廠商的PM報告時口條很清楚，該有的成效分析和未來應用一點也不馬虎，適時的微笑和幽默自嘲也讓副座龍心大悅。標案就是這樣，只要上頭的主管開心了，我們底下這些人有什麼意見都不重要，那些都是在可以「橋」的範圍中。於是我們幾個與會的部門主管只是虛應故事般地提出一些基本的問題，像是維護期程的訂定，部門間成果的串連等等，這些事情其實都可以在結案之後再討論，畢竟人家廠商也辛苦了一整年，沒道理在這時候說些什麼為難對方。

「辛苦你們了，看來我們這邊都覺得很滿意，希望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副座向男人伸出手，我看見男人目光有些游移，連忙以眼神示意他。

「是，是的，謝謝副座，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合作。」他臉上一紅，還朝我這兒瞅了一眼，我忍不住想笑，只得拼了命咬住下唇。剛才簡報的時候還表現得像個成熟的中年男人，這下子全露了餡，在我眼裡也不過是個徒有成熟外表的男孩。

我對觀察男人一向頗具心得，或許因為自己是男的，看過的男人也多，我總能透過一些細微動作和表情解析他們的本質，察覺出他們藏在表象下的真實個性。身為一個同性戀，在觀察的角度上難免有些偏頗，但通常八九不離十──不論性傾向為何，男人就是男人。儘管在職場上叱吒風雲，穩重內斂，私底下表現出來的常常會大相逕庭，只是他們會拚了命在人面隱藏起這一面，只對真正親密的人展現真實的自己。

這一點其實和同性戀很像，演出一個他人眼中的自己，是我們一直在做的事。

短暫的寒暄交談之後，男人的同事先開車回公司，他則留下來處理檔案、報告書的移交作業和結案的手續。他向我道了聲謝謝，再次向我伸出手。

這次我有了主動權，在握手的時候以更強的力道捏緊，想看他會如何反應。他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差點失控。我喜歡這種惡作劇，喜歡他們偶爾露出的驚慌失措；看他落慌而逃地藉口上廁所，我也跟了過去。

走進廁所時，他先查看了裡頭有沒有人，隨即把我拉進最後一個隔間，在我身後關上門。

「你很可惡耶！我差點被你害得笑出來。」

「噓……小聲一點。」我吻上他的唇，讓他的鬍渣搔刮著唇邊和下巴。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這傢伙果然又偷用我的東西了。

「你的幸運香水，讓我也沾一點幸運囉！結案報告很重要，你知道的。」他小聲地附在我耳邊，說話的同時仍在我的臉頰、耳朵和下巴落下一個個吻。我仰著頭，享受著那一陣陣接觸時傳來的酥麻感，一邊抓著他的領帶。

「你已經變成那些女同事的花痴對象了，下次收斂一點，不要亂放電。」

「你吃醋啦？」他伸手用力捏了我屁股一下，我吃痛地差點叫出聲來，趕忙在他要解開我襯衫的鈕扣時阻止了他。

「這是我上班的地方耶！尊重一點。」

「是，我尊重你，那我跪下來幫你服務。」他熟練地拉開我的拉鏈，一手伸進去撫摸起來，同時作勢就要跪下，只是狹窄的隔間裡轉側困難，我一邊克制著從腹部升上來的快感，一邊動手想阻止他──

「碰」的一聲，廁所門被推開，同時響起交談聲。

「他們真的結案了啊巷？好可惜喔，我還想見到那個帥氣PM耶！」這聲音很熟悉。

「我等一下去找了那個案子的窗口，要他找理由請對方再多來兩次，這樣你就有機會再見到面啦！」好像是菁姐的聲音，也只有她這種老江湖會想出這種壞心眼的主意。

「謝謝菁姐。」小雯發出一串笑聲。

我緊張地手心出汗，而跪在我跟前的他也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直盯著我笑。

「菁姐，你覺得我們課長和那個PM，誰比較帥啊？」隔著廁所門，兩人似乎還在對話，完全不顧忌這一頭的隔間裡還有人在，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對我們兩個評頭論足。我苦笑著不知該作何反應，底下的他也覺得有趣。等到沖水聲響起，她們的腳步聲隨著關門的聲響漸漸遠去，我們總算鬆了一口氣。

「嘿，我的分數比你你高喔！有沒有很得意，你得到一個好男人耶！」他小聲地在我耳畔說。我將他拉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也拍了拍他身上的西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確定了廁所裡沒有其他聲音後，率先走了出去。

看著鏡子裡的兩個男人，確認沒有什麼異樣之後，我露出笑容看著他，而他也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走吧！趁現在沒有人。」

他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

「誒，我們是不是走錯廁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