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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像是媽第一次在我面前講出「同性戀」三個字。

外甥女告訴她,舅舅可能是同性戀。

當下第一個反應是覺得想笑,果然上了台北讀大學,眼界就比較開闊了,否則窩在這種鄉下小鎮,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哪會知道有什麼「同性戀」的存在。於是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回了她,是啦!是啦,那又怎麼樣?

剛開始其實我們在聊的是這次的選舉,她允許我總統可以依照我的意思投,只是立委那票,希望我投給自己宗親會相關的候選人(當然就是國民黨的,我們這個宗親到底為什麼一直是國民黨鐵票,至今我仍搞不清楚),我也只好唯唯喏喏地應聲好,但反正就像國民黨告訴我們的:

你投給誰,我們自己知道就好

選舉的話題告一段落,不知怎麼地老媽就開始講起同性戀的事。

我瞭解老媽的個性,所以知道這樣的回答不會被她當真,或許我一直以來就用這樣的方式在逃避每次必須坦白的場合。她很自然地就搬出那些重覆了八百次的對話,關於他們的年紀已經大了,關於我那個必須有人照顧的哥哥,關於哪個朋友的小孩又要娶老婆嫁女兒了,還關於路人鄰居的閒言閒語。

「你爸爸他是已經不想講了,可是我還是要勸勸你,我們年紀都大了,你哥哥又這樣,而且之前我車禍的時候,你爸爸一個人要顧我也是很累,你要多想一想,要是你以後老了,也要有個人可以互相照顧......」

「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就會回來家裡,回這邊工作,你不用擔心。而且我也可以照顧我自己,你不用擔心啦!」

她還是那副愁容,又接了下去。

「我那天去洗頭,遇到你乾爹,他講得多難聽你知道嗎,他說,你不知道是什麼『怪胎』,才會這個年紀了還不結婚。」

這兩個字觸到我的敏感神經,當下一把無名火燒起來。

「他愛怎麼講是他的事,我們自己家的事和他什麼關係?說人家怪胎,那是他沒禮貌。」

「但是他講得那麼難聽,你知道我聽到的時候心裡多不好意思嗎?」

「下次他再這麼講,你把我的電話給他,讓我來跟他說。不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講的話覺得怎麼樣,喜歡在那邊講人家的閒話,是他自己的問題,反正他敢再講,你就叫他來跟我講。」

乾爹和我家有點交情,和爸也是老朋友了,但我和他不常見面,即使敬重他是長輩,也沒打對這種忍氣吞聲。

「你怎麼這樣講,人家是長輩,而且想法就是比較古板,老一輩的人難免都會這樣想,哪有人不結婚的......」

「我就是不想結婚,而且結不結婚本來就是我的事,他有什麼資格在那邊講這些有的沒的。家裡的事我會顧到,有需要我也一定會回來,反正下次再碰到他,你就叫他自己跟我講。」

還說了些什麼,我已經不太記得,大概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了吧!尤其很多用閩南語講不出來的論述,也沒辦法如實傳達給老媽知道。其實我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撇開這些外頭的閒言閒語,她對我的未來,還有哥的未來,是最擔心的,怕身後沒有人可以打理這一切,關於「死亡」的話題,我們常常是心知肚明卻不會坦誠以對,而關於「結婚」的話題,她則會顧慮我可能生氣而愈來愈少提及。不過一切都只是假象,問題終究存在,我們不可能不去觸碰這些課題,不得不正面衝撞迎向那個我們都擔心的未來。

其實我很想向他們坦白自己性向,甚至剛才一度還想,藉著外甥女說的話順水推舟,或許也是個不錯的切入點。但我最後還是怯步了,即使有那麼多的論證告訴我:

「父母如果真的愛你,就一定可以接受,父母遠比你所想像的更包容、更開明」

我還是不敢拿這個事實去逼他們接受。

只是這個出櫃的想法會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爭執而逼近臨界點,我也不只一次想像著自己說出口時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我在幾篇小說裡寫過向父母出櫃的情節,那對我來說都是一次次的練習,我想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作好準備,卻也很清楚,沒有面臨到那一刻,所有準備都只是徒然。

算了,不想了,出門投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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