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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地說，凱子那時算是訂婚，他的家裡打算讓他先和那個女孩子訂婚，等
他退伍之後再結婚。

我想那時候我和小樂的表情，應該都是張大了嘴巴合不攏吧！雖然結婚這件
事聽來稀鬆平常，但真的從好朋友口中說出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真實的感
覺。當然在我們四個人裡，也只有凱子最可能說出這句話──前提是阿波、
小樂和我並沒有因為家裡的壓力而妥協──但二十四、五歲的男人說出結婚
的話，在我們這一代仍算是很早。

我們沒有忘了向他說聲恭喜，我也馬上把他的「同志疑雲」從腦子裡趕了出
去，由衷地祝福他。如果說心裡頭還存著一點什麼，也只不過是一直以來的
好感被重重打擊了一下，那樣程度的失落。

「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爸的關係，他希望我可以早一點成家，我兩個哥哥
也都是差不多的年紀結婚的，我比他們幸運的是不用繼承家裡的事業，可以
去做我自己想做的工作。」

「你說老實話，真的不是因為弄出人命嗎？」

「什麼是弄出人命？」

「小樂的意思應該是有了小孩吧！完全不是，這個女孩子是家裡安排的相親
認識的，對方也算是個家教很嚴格的家庭，怎麼可能讓他們的女兒搞出未婚
懷孕這種事。不過訂婚之後，也許她偶爾會過來和我一起住，所以我才想先
換個大一點的房子，至少得有各自的房間……你那是什麼表情？都說了不是
你想的那回事，我是很愛玩，但不至於那麼沒人性。」

凱子的愛情世界一直撲朔迷離，雖然我們都知道他和很多女孩子交往過，卻
很少真的看見他把女朋友帶出來，也不太聽說他交往的情況，只是在謠傳裡
把他繪聲繪影成一個玩弄感情的高手級人物，畢竟他外表和經濟條件都好，
那種想法揉合一點嫉妒與羨慕，反而變得理所當然。

「你自己的想法呢？難道只因為你爸希望你這麼做，你就照著做嗎？」

面對我的問題，他想了一下，但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為難的表情。

「要這麼說也可以，但我其實覺得沒什麼不好，我們父子之間很少會聊什麼
事，通常是一些人生上的重大事情才會坐下來溝通，在這一點上我和他很像
，我們都是那種很擅長自己作決定的人，而且我覺得他的確幫我考慮過了，
倒不是單方面地對我施壓。」

我和爸之間時常聊天，舉凡重要的人生決定──挑學校、選科系、找工作，
或一些生活上的準則──該不該喝酒、可不可以去ktv 、幾點回家才算是太
晚，基至是一些雞毛蒜毛的小事──床單該買哪個顏色、送上司的禮物該挑
什麼、喜宴紅包應該包多少錢等等，我們父子間在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處得像
朋友，只有某些事情上他會有所堅持，於是最後仲裁的往往是媽。我並不討
厭和爸有這樣的關係，唯獨在性向這件事上，我無法向他開口，連帶著許多
相關的話題也都得三緘其口，小心地迴避。

但我無法想像自己和他聊起結婚的事會是什麼情況，到目前為止他都很少逼
我，偶爾想到什麼才來一句「有沒有女朋友啊？想當年我……」那樣的開場
白，接下來則花了一大段篇幅說他自己的當年勇，講到後來連一開始的話題
都忘了。他並不算是一個強勢的父親，只是相對於他，我的個性太過退縮，
於是很多時候都是我配合他的想法，很少有自己的主見。

阿波知道凱子要訂婚了，竟打了越洋過來確認這件事。

「那個李凱怎麼可能這麼早就結婚？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訂婚，我的意思是
，就這樣被一個女人綁住，是不是什麼愚人節的玩笑啊？蚊子，我比較相信
你，所以打來問你，要是那個哈澤軍一定不會跟我說實話……凱子他真的要
訂婚了？」

「是啊！是他家裡的意思，希望他能先和一個人定下來。不過他自己也覺得
這樣很好，所以……」

「那你呢？你有沒有跟他講過你喜歡他？」

「我為什麼要……」

電話那頭的阿波口氣很急，就像是手上硬幣不夠的感覺，不等我話講完，自
己又接了下去。

「小樂跟我講過你的事了。他本來要我先假裝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沒關係
吧？我們的交情，你不至於連這種事也得瞞我吧！至於凱子那傢伙，你真的
不打算跟他表白嗎？」

我嚇了一跳，腦子裡的想法轉了幾圈，終於發出了一點笑聲。

「他要結婚，和我向他表白，這根本是兩回事。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對他真的
是那種喜歡，頂多只是一種好感，大概像以前凱子講的，那只是一種對完美
對象的迷戀，並不一定是所謂的同性愛情。」

「就算是迷戀，喜歡就是喜歡，本來愛情就不應該只有一種樣子吧！對自己
喜歡的人，我以前會不斷地付出，小樂則是傻傻地陪在你旁邊，而在你身上
也許就是對他的迷戀，我們都不會是一樣的啊！」

我從沒有想過，原來阿波很清楚地知道這些愛情的模樣，他並不是一味地沉
迷在自己的感情世界裡；也許愛情很盲目，那只是因為我們各自都確認了一
個目標，就像焦距已經對準了某個對象，於是以外的地方全都失焦地模糊難
辨。

而且，總覺得阿波有了一些改變，講話方式變得很直接、很有自信。也許過
了這些年，我們四個慢慢地都有了某些變化，好比凱子要訂婚了，我愛上了
男人，而小樂……

阿波沒有回來參加凱子的訂婚，但寄了卡片表達祝賀，上頭還寫了「恭喜你
被一個女人綁住了，一輩子」幾個字；文字讀不出情緒，但我們看了全都苦
笑著說不出話來。

整場訂婚，感覺只像是某種儀式的進行，流程或時辰到了，就由媒人負責提
醒跑下一個步驟，雖然表面上所有人還是滿口的「恭喜、恭喜」，堆起笑把
整個場子弄得很熱鬧，卻隱隱有種奇妙的氛圍，滿足長輩們的要求、合乎禮
俗上的程序，但也僅止而已。我和小樂杵在一旁，在場還有幾個大學時期的
同學，有的還攜了女伴過來寒暄介紹，開口問起彼此的近況；工作、愛情跑
過一輪，再同聲感歎大學時光的美好。

「我好想先走喔！超無聊的，現場太多長輩了，玩都玩不起來。」

「沒辦法，只是訂婚嘛！一般都只會找親戚或很熟的朋友參加，你可以偷偷
觀察現場有沒有帥哥可以看啊！」

「拜託，這種年紀的是你的菜，我才不要咧！」

他哼了一聲，順著我的視線把目光投向凱子的方向，會意了什麼似的沉默下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