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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凱邀我一塊兒畢業旅行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系上的畢業旅行是由同學們各自規劃、組團，並不像迎新、送舊或耶誕舞會
是由系學會策劃發起，雖然名目上用了「畢業旅行」，說穿了只是系上各個
小圈圈規劃的團體出遊，人數、地點都很自由。雖然我極力地克制自己對他
的好感，但就算只是見到他、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我都不自覺地感到開
心，連細節都沒詳細問過，也不知道有誰會一起去。等到我想起這件事，小
樂才說他也答應了。

「目前預定有八個人、兩台車一起去，大家都講好不能攜伴，免得有人會吃
味。」

他好像克制不住那種拿我尋開心的趣味，即使很正經地聊一件事，也可以拿
來逗我一下。和他相處下來，我幾乎只要看見他表情裡有一點變化，就知道
他一定又要開我玩笑，就算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模式，卻還是有種無計可施的
無奈。我從一開始還會賞他個白眼、或說幾句話以示抗議，到現在已經習以
為常，腦子裡自動略過那些言外之意，繼續一開始的話題。

「所以裡頭我比較熟的就是你和凱子，他約了阿波嗎？」

三年下來，我和系上的同學雖然不至於認不得，平常寒暄聊天也沒問題，但
還是說不上熟，只能聊一些很瑣碎的事；評論那個教授比較機車、互借上課
的筆記、分享電腦裡的mp3 下載網站或網路芳鄰、討論實驗數據等等。談著
這些事的時候，我學會了如何讓自己融入他們，模仿他們的語氣、笑的方式
，讓自己成為其中一份子。

小樂說他很擅長這種事，但他沒想到我也做得不錯。

而我比較熟悉的自然就是他們三個。也許這麼說有點自以為是，但我真把凱
子、阿波和小樂當成我大學時代的摯友，對凱子懷有好感，和小樂無話不談
，而和阿波則有種心情上的似曾相識。四個人常常約著一起做什麼事，夜遊
、唱歌、吃飯和慶生算是例行活動，支援彼此的打工、家教也司空見慣，我
們偶爾還會拉著一塊兒聊心事，分享各自生活上的問題與心得──忘了是誰
先發起這種形式的活動，印象中大概是某一次夜遊回來，一大群人散了之後
，我們四個有些意猶未盡地窩到小樂的房間，帶了兩手啤酒、買了一點鹽酥
雞，在四坪大的房間裡熬了一整夜。

即使後來聊的話題很瑣碎，卻形成某種獨特的默契，往往是有個人說「我今
晚有件事想聊聊」，大家就會拋開原本的預定，也不管隔天是不是有一早的
課，這樣的聚會成了「卡夫卡」的專屬活動。某個層面來說，在我疏離的大
學生活裡，他們是我的避風港。

「你現在變得很機車耶！都故意沒聽到我講什麼，不像以前還會脹紅了臉、
結結巴巴地回嘴，好歹也演一下嘛！真不好玩。」

我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沒聽他講，也沒問過阿波，但應該會約吧！我們四人組少了誰都不對勁
啊！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只是順口問一下……唔，我也不知道，直覺吧！總覺得凱子和阿波之間有
一點怪怪的，雖然平常見面聊天都很正常，但就是可以感覺到不對勁。不過
是我亂想的啦！當我沒說，等一下見到阿波再問問看。」

小樂盯著我看了很久，從原本的面無表情，到最後竟浮現了一點笑意。

「所以你也沒有那麼遲鈍嘛！不對不對，你的確很遲鈍，只是直覺比較準而
已。」

「什麼意思？」

「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但他們兩個的確有心結存在，也許是阿波嫉妒凱
子太帥太多人愛，或凱子嫉妒阿波……唔，凱子可以嫉妒阿波什麼呢？我還
真舉不出例子，上一句刪除。你不覺得阿波很喜歡在凱子說話的時候插嘴或
反駁他嗎？平常一起吃飯，他也很少主動和凱子講話，而且，如果我們兩個
不出席，他就不會參加凱子發起的活動。其他還有很多例子，但你應該也沒
發現吧！」

「你也常常插嘴或反駁我啊！」

「對啊！所以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做這些動作，一定是非常在意對方，不是
非常喜歡就是非常討厭。」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於情感上的事，小樂看得比我透徹，也常常能說出
一些發人深省的話，我通常得想個半天才能理解他話裡的箇中涵意。

「好，原來你非常討厭我，真是抱歉啊！」

「你明明知道我是非常喜歡你。」

他抗議似地馬上回了一句，但才說出口就馬上後悔，轉過頭裝作在翻自己的
筆記。我知道他對我有意思，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說笑般地想逗我，但三年
來始終陪著我的是他，二話不說幫我的是他，有什麼好事他也是第一個想到
我，我看在眼裡，也在心裡落下重量。

只是，落下的重量可能是確實的感動，也可能是深沉的壓力。

我並非不感動，但感情的事情就是帶著主觀與現實，在主觀上我不認為自己
是同性戀，在現實上他並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看著那樣的他──小樂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男孩，個性開朗活潑，笑起來會
讓人想到夏天的陽光，根本無法想像國中時代的他活在陽光下的陰影中。他
在這三年交往過幾個人，但都維持得不久，我見過他的每一任，有些還能聊
很多話題，甚至在他們分手之後還和我保持一定的聯絡。他們有些人覺得我
和小樂應該是一對，也把分手原因歸究到我身上，解釋了半天依然無濟於事
。

但他們都看得出，小樂喜歡我。

「謝謝你喜歡我。」

我突然吐出了這一句，剛說完就察覺一陣熱辣爬了上來，背上也感覺出了點
汗。

小樂抬起頭望向我這一邊，誇張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像是個無心機的大孩
子。那眼神看得我很不自在，但我卻不想迴避；我喜歡看著這樣的小樂，那
或許不是愛情，就只是喜歡。

「唉……」

但他沒一會兒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表情也恢復成那個老是作弄我的小樂。

「被你吃定了，怎麼辦呢？你就是吃定我如此愛著你……」

說著說著他竟然唱了起來，一些人聽見他的歌聲轉過頭來，見到唱的人是小
樂就全都理所當然地笑著又轉了回去，習慣了這樣耍寶搞笑又喜歡出其不意
的他。比起言語的告白，這種直白的歌詞反而更讓我難為情，連忙揮揮手要
他別唱了。

「哈澤軍，你在唱什麼東西啊？」

出聲的是阿波，小樂停了口，和我一同看著聲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