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p10-老定日 @ or,try

前往老定日是一個意外的決定。

車子重新啟動，我們今天的計畫是要前往珠峰大本營(Big camp)過夜，這也算是這趟旅程的重點之一。

如果依照原訂的行程，我們應該在這一天住進珠峰大本營，然後可以在第二天迎接珠峰的日出，然而卻在昨天收到一點不太確定的消息，提到目前進入珠峰大本營的外國遊客(泛指持有入藏函的旅客，台灣也必須申請入函才能進入)有新的管制措施，不讓外國遊客上去住宿，用的表面理由自然是什麼安全考量，但追根究底還是和之前發生的藏人自焚事件有所關連。雖然收到消息是指「外國遊客」，在導遊認知中通常是指歐美遊客，但一樣得拿入藏函的台灣遊客是不是包含在內呢？這就是一個很吊詭的情況，連他也沒有把握。我們得知了這樣的情況，只能在前往售票口取得共識。

為難的原因在於，前往珠峰大本營的售票口，距離珠峰住宿目的地有幾十公里，每個人得在售票口就付錢買人民幣180元的門票，卻必須到目的地才能確認進不進得去，如果被拒絕進入就等於浪費了那張票，而且還得原路繞到別的地方找住宿。這一點，售票口的人員根本就是狀況外，他只負責賣票，能不能上去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說了這麼多，就是看我們願不願意冒這浪費180元的風險，和原途折返的時間成本。

台灣人勤儉成性，再加上多吉提供了我們不錯的替代方案，表決的結果，我們最後決定放棄珠峰大本營，轉往老定日去。

近幾年，由於新定日的住宿條件相對較好，已經少有人會住老定日了，但導遊說從那兒觀景台看珠峰的日落與日出是非常美的，唯一的缺點就是住的房間設備比較差。既然主意已定，我們就轉而前往老定日，Big Camp掰掰！

中途還經過一處檢查站，是魯魯武警檢查站。其實一路上所經過的檢查哨非常多，幾乎每幾公里就會有武警設點盤查，通常是踱到車子旁邊往裡頭看個兩眼，或由導遊和司機到崗哨那兒哈啦兩句，秀出入藏函或遞一根煙，往往就會在笑聲中揮手要我們通過。多吉說，如果是遇到漢人武警就麻煩一點，得把所有證明文件一一秀出來解釋半天，但如果是藏人武警，香煙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但魯魯公安邊防檢查站不同，氣氛相較於其他檢查站嚴肅許多，到處都有武警監視，停下的手子排成一長排，安靜地像在等待著某種一觸即發的信號。我們所有人都下了車，帶著自己的台胞證一一接受檢查。

我們七個人排成一排，在路旁武警的監視下走到前方的檢查室，裡頭已經擠了不少各國觀光客，而坐在那兒的幾個武警則慢條斯理地一一查看資料。輪到我們時，他拿了入藏函，一個一個對著台胞證上的姓名，同時看照片和人能不能對得起來；那視線其實並不怎麼友善，雖然不至於無禮，但那種懷疑與公式化的臉孔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即使檢查的時間並不長，走出檢查室時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或誇張一點，被「放出來」的感覺。

重新上路，因為通過檢查也變更了行程，大夥兒明顯地都放鬆許多。道路的右方是相連層疊的群山，草地上捲起薄霧般的漫天風沙，把那些山色一層一層地遮蓋，反而造就了一種朦朧的美感。我們忍不住停下車，在這兒稍作休息，留下所有人合照的身影。

道路的左側看得見一長排的山，山頂清一色地積著白雪，自然又成了我們謀殺記憶卡的目標。

有人來到西藏是為了參與這兒藏傳佛教的文化洗禮，有人想融入藏民的生活看當地人的生活百態，但對我而言，我其實對這兒的風景感到更大的興趣，不是那些白牆紅頂的寺廟建築，而是一望無際的藍天與群山，站在道路上，頭頂盡是藍得極不真實的天空，連雲朵的點綴都有種裝飾意味；而平視所見到的層層疊疊的山脈，有的黃有的紅有的綠，但一致地呈現出壯闊開放的大山景象，尢有甚者，則是那些堆積著白雪的山頭，那樣鮮明的色彩像標誌著某種西藏的風景意象。白色的雪光滑如絲，反射著藍天中的陽光發出懾人的眩目，而峰頂明暗交錯的紋路則透出一種險峻與壯麗。

我喜歡那樣的壯麗，那是西藏最吸引我的地方。

我們在黃昏之前趕到了老定日。雖然說是黃昏，但六點多的天色其實只是台灣的下午，這兒的日落時間非得等到八、九點，才能明顯感到天色變暗。

人們口中的新定日是作為登上珠峰大本營而新建的城鎮，而老定日則是原來的老縣城，整個老定日其實就是一條公路通過，所有的商店都鄰著這條馬路立起，破舊與頹敗成了這個「老」字所全釋的意涵。

從導遊口中的介紹，它曾經風光一時，但此時能看到的城鎮風景就是荒涼；房子大多不高，雖然有一些旅館民宿，但外表看起來也都非常簡陋。道路上沒什麼人車，倒是有不少狗兒四處走動或逗留，撿咬著髒水中的敗壞食物裹腹。由於道路兩旁堆置了不少砂石建材，一路上幾乎都免不了彌漫著風沙，在烈日勁風中撲面而來。整個小鎮十分安靜，看得到一些穿著防風外套的外國觀光客，應該也是上不了珠峰轉往這兒投宿。

我們住的地方叫「安多飯店」，總之就是個提供熱水與餐點的住宿罷了。飯店由三面的單層房間圍合起來，中間是個很大的庭院，另一面則是面向馬路的大門與餐廳。我和兩個男孩子同伴住了一間三人房，房間只有三張狹窄的單人床，擺在一個四坪不到的空間裡，而唯一的光源是頭頂上的燈泡；沒有盥洗室，除了小桌子和臉盆架，沒有其他可稱為傢俱的設備，要用水得走到外頭的中庭用大水桶裡的冷水，上廁所則得走到旁邊的簡陋廁所。比之前一晚住的日喀則，落差之大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由於房內沒有電源插座，要充電得到餐廳去，於是大夥兒稍作整理後就聚集到那兒，順便解決晚餐。

坐在餐廳裡頭，每個人臉上都顯露出明顯的疲態，目光像無法聚焦一般，連說話都覺得費力。相較之下，比較辛苦的導遊的司機還顯得有活力得多，還能露出笑容和旅館的人閒聊。雖然餐廳裡的菜色不少，但這些天來我們已經學會點最單純的東西，往往是炒飯或湯麵就能解決，只因為它們比較「安全」，不會有太意外的味道或東西在裡面。

點了牛肉炒飯，沒有好不好吃的問題，它能入口就是了。

八點時我們開車到觀景台，那個時間的天色還非常亮，我們過去是為了等待日落，但八點多還掛在天上發光發熱的太陽，怎麼看都不像即將日落的樣子。光景台有人駐守，但在那種強風與烈日之下窩在一個帳篷裡，真不是人做的工作。這裡是珠穆朗瑪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有一個石頭搭建而成的、規模還算大的觀景平台，應該是2003年才建成的，還煞有其事地做了石造的船形石座書寫著名稱，新穎的感覺與老定日有些格格不入。

因為是位在相對的高處，從這兒可以沒有阻礙地向四用張望，遠處連綿的山和底下的田地、湖泊盡收眼底，像是烏鴉的鳥兒在眼前盤旋起落，猶如剪影一般；但風力實在太強了，連站著不動都有些困難，而且風中還帶著明顯的寒意，不少人乾脆躲進車子裡等待。

一直到過了八點半，終於有了日落的跡像，太陽慢慢往山頭沉落，陽光裡帶著黃昏特有的金芒，湖泊裡反射著耀眼的金光。

我想人們喜歡日落並不是沒有道理的，陽光在那段時間裡的變化的確會讓人著迷，從滿天的金色霞光，到漸漸迸射著一道道金色鋒芒，接著像收斂著自身的光彩一般，慢慢把這塊士地上渾染開的亮度漸次回收，而山色也隨著這個過程一點一點地轉變，由金轉灰、由亮轉暗，直到墨色的山完全遮住太陽的實體，在遠方留下一抹紅霞。

整個過程應該只有二十分鐘左右，但天空還不算全暗，仍可以看到遠處的山頭猶帶著亮光，烏鴉仍振翅遨翔。

後記：

這天晚上沒得洗澡，除非願意在中庭裡用冷得像冰的水大方沐浴。床鋪凹凸不平並不好睡，但我好像還蠻能適應這種環境，並沒有睡不好的跡像。倒是半夜同伴起床上廁所時，我還是醒了過來，漆黑的房間裡，隨著他的手電筒燈光，冷風自門外透了進來，忍不住把毯子裹得更緊一些。臨睡前把相機電池拿去充電，那兒的電源插座非常誇張，老舊的延長線接滿了各種充電設備，有種隨時會燒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