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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婚後的那一年,不曉得為什麼我和阿杰總存在著一些陰錯陽差,他忙於新
接手的家族事業,而我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走不開,再加上後來姊生了豆豆
,我把許多時間留給了這個小外甥,和阿杰之間並沒有特地為對方保留時間
互相熟悉,直到一年後才認真地認識起對方。我們不定期的吃飯、喝咖啡、
看電影,或偶爾約著去爬山、泡溫泉,一年多之後,我們一塊兒去了日本旅
行,同行的還有學弟和他當時的男朋友。

因為是兩對的旅行,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分開行動,只有幾個景點或餐廳
才共同前往。在那個異國的土地,我好像第一次可以那麼自在地允許自己放
鬆;那並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大方地在街道上牽手、擁抱或接吻,而是我能
夠不用時時在意路人以異樣眼光看待我和他,在意他們口中是不是談論著我
們兩個人──因為語言不通,因為那是個遠離自己熟悉環境的城市,我覺得
連看待阿杰的目光都變得有些不一樣。

我們去參觀了東京的許多景點,在六本木之丘俯視東京的縱橫街道,在吉祥
寺的商店街上共享牛肉丸的美味,在自由之丘的蛋糕店故作優雅時尚,在百
合海鷗號通過虹橋時望著海灣出神,在淺草的雷門前被巨大燈籠映紅了臉,
在明治神宮裡抱著高大的鳥居合影,也一起躺在園區裡那片大草地上望著澄
藍的天空發呆了好久。

對於旅行,我們都不是那種急著填滿行程的人,只是為了單純享受兩個人在
一起,那種陪伴著彼此的感覺。

最後一晚,我們再一次把兩張單人床併在一塊兒,抱著對方聊心事──原本
就打算訂雙人大床的房間,但訂房系統出了差錯,臨時也沒有空房可以更改
,只好那樣將就著睡,但一到早上還是會很自然地把兩張床再推回去,深怕
被整理房間的清潔人員看出什麼。認識了那麼久,也聊過許多話題了,甚至
我們也曾經睡在對方的床上,但那晚的感覺有一些不一樣,並非單純因為身
體接觸所產生的情愫,而是一種時機來到的感應。

「回台灣之後,當我的男朋友。」

他沒有使用問句,所以那不是「好不好」或「願不願意」的問題,他只是要
這麼告訴我。

「不可以從現在開始嗎?」

我們身體親密地接觸,慢慢地脫掉彼此的衣服,然後像確認著彼此似的撫摸
著對方。麻癢的感覺隨著一波波的愛撫慢慢退去,漲滿了胸口的緊張漸漸變
成激情,於是像等待著這個時刻發生一般,我們儀式般地做了。

「好像有一點不一樣。」

他喃喃自語般地伏在我身上,汗水沿著他的身體線條流向我身上,黏膩地貼
合著兩人的裸身。

「有什麼不一樣?你不會想說你搞錯了吧!把我當成另一個人了。」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之前我們也做過,但為什麼今天會有一種很
特別的感覺……」

「因為是國外,在飯店房間感覺像偷情?還是因為明天就要回台灣了,有一
點捨不得?」

我們停下了動作,兩個人一起為這個不一樣的感覺想了半天,全然忘了這時
正在做的事。光著的身體慢慢被空調的溫度冷卻,於是兩個人忍不住抱得更
緊,用棉被緊緊地裹著彼此。

也許是因為,我們找到了對方,在這個地點、這個時刻、這樣的溫度與接觸
裡。那是繞了一段長長的彎路,一次次的錯身而過,才終於走到這裡。

回台灣的飛行中,學弟和他的男朋友看出了我們有一點不同,於是兩個人向
空姊要了紅酒,端著塑膠杯朝我們說恭喜,搞得場景有點像是婚禮敬酒。但
在薄被下我們兩人的手是緊握著的,如同一個承諾的指環套上了彼此的手掌
,我們打從心裡覺得開心。

我們決定住在一起,從找房子到搬家沒花上多少時間,還煞有其事地開了個
入住party ,請了一些朋友來慶祝。其實我們都懷疑這段感情是不是真的能
長久走下去,懷著某種欠缺與不確定,我們還是作了同居的決定,認真地把
那裡當成一個「家」來經營;我們也試著融入對方的家人,但這一點比想像
中困難,那些始終存在於兩人心中對於原生的「家」的陰影,如影隨形地在
生活的夾縫中製造裂痕。

某一次回家時,媽告訴我有一張明信片寄到家裡,是給我的。

媽的表情有一點點微妙,我覺得好奇,卻在接過那張明信片時理解了那個表
情的意思。

上面的照片是我。

再說得明確一點,上面的照片是我在拉著大提琴的模樣。那是唯一的一次,
我高中畢業前夕,和阿東在管樂社辦前。

「我都不知道你會這個樂器。」

她認不出大提琴,但對這件事似乎頗感興趣。

「我不會啦!只是做做樣子,高中同學幫我拍下來的。」

看著照片裡穿著淺藍色制服的自己,一頭短髮像是標示著那段青春年少,過
大的樛框眼鏡架在鼻樑上,看來實在有些笨拙。雖然看見的是自己,但我好
像透過那個視角看見了當時拍照的那個男孩,聽見他用著蠻不在乎的語氣喊
我「班仔」的聲音。

高中畢業的那幾年,我一直記得他說會把照片寄給我,卻一直沒有等到,沒
想到會以這種形式收到。

班仔,

我一直提醒自己該回信給你。你也是我唯一回過信的人喔,雖然慢了這
麼多年。

謝謝你那時候為我做的一切,因為有你,我才發現自己的高中生活不是
那麼孤單。當然我在管樂社和球隊有很多朋友,但你對我而言具有不同
的意義,值得我把你當成一輩子的朋友來記得。

明信片的空白處不大,而我也不擅長說太多,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終
於能自在地成為自己,希望你也一樣。

簡短的幾段文字,曖昧不明地為我們的交情下了一個註腳,但那個「一輩子
的朋友」仍讓我的心情晃了一晃,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某個重要的東西,卻又
得到了另一個。

我想,我終於失去了我的初戀,卻得到一個,一輩子的朋友。

明信片上留下了他的聯絡方式,十個數字歪歪曲曲地寫在署名後面,那是另
一個連接起我和他的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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