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Eden就是一切的焦點,他吸引了一切目光,他就是個發光體。
我不懂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或許出於好奇,也有一點賭氣的成份,想知道一
點阿杰的過去。我和阿杰對這個場所十分陌生──不,或許感到陌生的只有
我吧!阿杰雖然表現得有些拘謹,但臉上的表情仍顯得從容,不知道是他與
生俱來的適應力,或者他其實常去類似的場所。
「你想喝什麼酒?」
「你幫我點吧!不要太烈的就好。」
我想起了那一年喝的長島冰茶,對我來說那種酒就像是分手的象徵,從那之
後我沒有再點過。
「那喝啤酒就好,你先在這坐一下。」
他把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放,轉身朝吧台的方向擠過去。他才剛離開,Eden
就端著酒杯晃到旁邊,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脫掉了身上的外套靠在椅
背上輕輕喘著氣。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一點汗,外套裡只穿了一件短袖上衣,
緊繃的曲線像發出炫耀的光。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半年?一年?」
「兩年。」
他仰著頭「喔」了一聲,不置可否的語氣讓人猜不出他的意思。他轉頭看了
我一眼,把手上的酒杯遞過來。
「要不要喝一口?Long Island 。」
伸出去的手遲疑了一下,他卻逕自把杯子塞到我手上,我只能接過來。湊到
鼻子前,酒的香氣像拉出一條勾引人的線條,但另一頭卻連接著那段難受的
回憶。
「嚐一小口,死不了人的。還是那傢伙不准你喝酒?你放心,他自己以前也
很愛喝酒,我們以前常跑酒吧,只是他那個人超懂得自制的,每次都是我喝
掛了得靠他帶我回去。」
他輕鬆地談起他們的過去,一字一句輕輕巧巧地滑過心上像不著痕跡,但有
些地方卻很深刻地陷了下去。我忍不住把視線投向吧台的方向,阿杰背對著
我站在那兒等待,有些人朝他打招呼,有些人搭著他的肩膀,也有些人舉起
杯子對著他輕輕搖晃,讓人分不清那是應酬或搭訕。
「來這種地方,放輕鬆一點沒關係的。」
他似乎意有所指,說的不知道是那杯酒或者我眼中的阿杰。
我啜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迸發開,逼得味蕾張開去汲取那些味道。
我把酒杯退還給他。
「太烈了,我們很少喝酒,頂多慶祝什麼的時候會買啤酒,如果不是在家裡
,就是跑到海邊、堤防或山上,不太到酒吧這種地方。」
我感覺到自己的語氣裡有一點刻意,像要在我和他之間劃出某道清楚的界線
,屬於他和阿杰的過去已經在線的那一邊,而這一頭的我們就是現在,一個
不跑酒吧,不愛調酒,不過分濃烈的現在。
「但他其實還是很能喝喔!之前我們開完會有應酬的續攤,也去了一般酒吧
喝過兩杯,難道他回去的時候沒被你聞出酒味?」
Eden探過上半身,帶了點挑釁意味看著我。
「你們在聊些什麼?」
阿杰的聲音適時響起,他把啤酒放到桌上,坐在我和Eden中間。
「聊我們以前常跑酒吧的事啊!你怎麼現在都不會帶小亮去這些地方玩,從
良也太徹底了一點,那我前一陣子找你去喝酒不是在帶壞你嗎?你回家沒有
被處罰啊?」
「講得好像我很專制似的,我不會管阿杰這些事啦!我們雖然住在一起,但
還是會給彼此留下空間,一些工作上的事我不會管那麼多。」
我明明知道之前是因為阿杰搬回家住,所以他沒有喝醉出現在我面前過,但
這種時候卻忍不住想逞強。Eden和阿杰都笑了,但兩個人的笑容帶著截然不
同的意味。阿杰悄悄地伸過手來握著我擱在沙發上的左手,我也任由他握著
,但他手心的溫熱和我手背上的微涼卻明顯地產生對比。
「意思就是說,如果我趁這次出國工作的機會勾引阿杰,你應該也不會介意
吧?」
那個問句裡所混著的玩笑與認真成分,無法被明確地辦識出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想勾引我,也要看我願不願意,你少給我在小亮面
前講這些五四三,去!去跳你的舞,那邊有人在向你招手了。」
阿杰像趕蒼蠅似地揮了揮手,Eden也很配合地作了個誇張的動作,把身體挪
開站了起來。我看見他起身時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彎起的嘴角帶起一
個好看的酒窩,眨了眨眼像暗示著什麼。
大口地灌了半瓶啤酒,像要藉著那個氣味沖散口中還殘留著的長島冰茶,腦
子裡搖晃著某種失衡的鈍重感,我歪著身子倒向身旁的阿杰,而他也很自然
地承受著我的重量,伸過一隻手來搭到我腰際。鼻子裡聞到了混著酒氣的阿
杰的味道,我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氣,像把那個味道確實地抓進最身體的最深
處,把它化為自己的一部分。
「沒事的,他講話就是那個調調,我只和他去喝了一次酒,那天還有很多同
事也在。」
他的聲音淡淡地,搭配著背景音樂像填入了詞,哼成了歌。
「我相信你。」
我像合唱著似地應了那一句,閉上眼睛,任由醉意襲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