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24－or,try｜痞客邦

在寒假營隊的那個星期裡，我和學長始終保持著正常的學長學弟關係，在上
課的時候，我配合著他說的笑話大笑著回應，下了課也只是配合工作進度收
拾與整理資料，有默契地扮演著那樣的角色。

因為地點就是我以前讀的小學，離家裡很近，在活動結束之後我回家住了幾
天，也帶了敦元學長一起回去。那時候我心情其實非常緊張，雖然名義上我
只能夠以「學長」來介紹他，但內心深處其實有個強烈的念頭想坦白一切。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應該不會有那麼失控的念頭，但或許是因為他是我第一
個交往的對象，又是我頭一回帶男孩子回家，那股衝動非得十分努力才克制
得住。

還好那陣子姊不在家，否則以她那種愛大驚小怪的個性，難保不會在敦元學
長面前講些語帶曖昧的話。之前向她出櫃時，她已經隱隱覺得我身邊有個喜
歡的人，看到敦元學長出現在家裡，她應該不難作出聯想。

「你就是我們家小亮常提起的學長啊！謝謝你照顧小亮。」

媽這麼寒暄的時候，也許我自己心裡有鬼，聽著那幾句話總會在腦中勾起一
點言外之意，讓我忍不住斜眼看著學長的反應。

「他很獨立，不太需要我做什麼，反而是我比較依賴他，宿舍房間通常都是
他在打掃呢！」

他得體的回答讓爸媽很滿意，連我都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小亮，你看看你學長的身材，哪像你這樣瘦巴巴的，一點都不像個男孩子
……」

「你幹嘛又提這種事，人家學長在，你也給小亮留點面子。不過你真的有按
時吃飯吧？還是在外頭都隨便吃，這兩天我好好幫你補一補。」

「吃得胖的話，他早就胖了，你補這兩天有什麼用。」

「孩子難得回家，讓他吃好一點啊！平常吃那些自助餐或麥當勞，哪有什麼
營養。」

「真奇怪，也不是沒讓他吃飯，怎麼都讀到大學了還是這麼瘦？這樣兩個人
站在一起，實在差很多。」

「健康比較重要啦！只要他不要給我去學人家抽煙、喝酒……」

「你怎麼又講到我身上來了？」

聽著他們又開始一來一往地拌嘴，我對著學長苦笑，意思是說：這就是我的
爸媽。

「伯父、伯母放心，以後我會看著他，不要讓他亂吃。」

他笑著插了一句，兩老聽了竟也停下了鬥嘴，一起為這個懂事的男孩開心地
笑了起來。我心裡想，如果敦元學長真的是我的家人，我們真的能夠這樣和
爸媽沒有芥蒂地生活在一起，即使只有兩天，仍讓我感到幸福。帶他到房間
去時，我向他說了這個想法。

「以後要拜託你看著我喔！」

我的聲音裡忍不住帶著一絲甜膩，完全忘了是在自己家裡。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我們時常一起吃飯，不過說到管人，景文應該更適合
吧！」

他提到景文學姊時，我們同時停住笑容，彼此的臉色都有些異樣。和敦元學
長在一起之後，最難面對的就是景文學姊，不只因為平常見面的機會比較多
，也因為她和學長的交情特殊，和她天生就格外敏感的個性。在她面前，我
們都盡量地小心拿捏和對方的親密程度，甚至比過去還來得生澀，她應該早
就察覺了當中的變化，但表面上還是和過去一樣。

「其實她向我問過你的情況，我只告訴她，你和學妹分得不是很愉快，所以
心情上有些受影響。」

「學姊沒有問過她嗎？」

「她沒提過，但應該多少知道吧！她們住同一間寢室，不可能沒聊過這件事
，即使再不願意談，還是需要一個能發洩溝通的管道吧！」

我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

「嗯……我一直沒向你說過，你……你也是那個讓我可以發洩溝通的管道，
謝謝你。」

我們注視著對方，那眼神像要讓人融化一般，我幾乎要無法克制地往他身上
倒過去。當身邊有一個足以支撐自己的力量時，就會忍不住放任自己脆弱，
那是一種信任、一種託付、一種難能可貴的愛情。

即使我們的愛情仍這麼隱晦，仍帶著讓人戰戰兢兢的不確定感。

餐桌上，媽使出渾身解數準備了好幾道菜，連過年時才能吃到的料理都上了
桌，讓人有種吃團圓飯的錯覺。爸還邀學長喝酒，對他來說，家裡能有個陪
他喝酒的對象比什麼都開心。

「如果你姊姊也在家，就真的像是團圓飯了。」

媽有意無意說出的話，讓我心裡生出了滿滿的感動。她不知道我和敦元學長
的關係，卻把他當成家人一樣看待；一開始決定帶學長回來，我其實是抱著
一點恐懼感的，我害怕爸媽會敏感地看出什麼，卻又為那樣的害怕而嘗到一
絲興奮。也許，那算是一種試探吧！我想試探他們對學長的出現抱著什麼想
法，試探學長處在這個家裡會怎麼反應，也試探我能不能抵抗這個壓力。同
志似乎永遠擺盪在這種出櫃與入櫃的掙扎裡，渴望現身卻也恐懼現身，好像
隱忍的時間愈長，就愈期望有個機會能一吐為快，但卻又會在下一秒鐘權衡
起當中的得失，於是只能徘徊在這場矛盾的角力中。

「小亮，她有沒交男朋友啊？你偷偷告訴我。」

媽在檯面上這麼問，根本就失去了「偷偷」的目的。

「我不知道啦！她又不一定會告訴我。」

其實那時候姊和阿杰很要好，我也一直以為她有個正在交往的對象，雖然後
來才知道那並不算交往。我下意識地看了敦元學長一眼。

「你告訴她，有對象一定要帶回來讓我們看看，我和你爸又不是那種古板的
人。啊！不對，你爸比較古板，我可不像他。」

「你又講到我這裡來，我是哪裡古板了？我只是怕她一個女孩子危險，萬一
被那些台北的男孩子騙了怎麼辦？」

姊已經大四了，和敦元學長同年，在她大學生活裡其實交往過不少人，但如
果說到騙人，總覺得姊沒有那麼傻。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的在愛情裡，又
有誰能常保聰明呢？我們不甘於在愛情中成為傻子，卻總會不自覺地在那個
過程中失去判斷力。

「對了，小亮的學長，你叫……」

「伯母，你叫我敦元就好。」

「好，敦元，你好像也是大四嘛！有沒有女朋友啊？」

「媽，你是要調查什麼啦？你該不會要幫姊作媒吧！她才不會聽你的安排，
可能還會怪你強迫推銷喔！」

我也不曉得在急什麼，一扯到學長，心裡就不自覺地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