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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親節,來寫一點有關老爸的事。

用了「老爸」這樣的稱呼,感覺上自己好像離他近了一點,但事實上我們一直都不是很親密的父子。沒有那種親子間的談心,不懂得擁抱彼此,沒說過「爸爸我愛你」,也不曾有過什麼只屬於父子的共同默契。對我來說,老爸是一個只能用「父親」來稱呼的對象。

老爸是個很愛運動的人,甚至他是個擅長運動的人。他打軟式網球和桌球,家裡擺了不少他參加比賽的獎牌獎盃,大概舉凡球類的運動他都會玩一玩,流行保齡球的那段時間,他也會跟著人家去玩;他也打高爾夫球和搥球,於是相較於他,我是個和他截然不同的人,沒有一項球類運動是能端上檯面的,甚至我對大部分的球類運動都興趣缺缺。有時候我會覺得,老爸大概很遺憾吧!自己的兒子和他那麼不像。撇開運動不談,連他那種愛交朋友、懂得社交手腕的作風我也完全沒學到,從我身上很難看得到他的影子。

但說也奇怪,他那麼好動的人,似乎從來不會想要求我要和他一樣,於是我都是往演講、畫畫、書法那方面去發展自己,和他幾乎是動與靜的極端。

他會盯我的功課,但也不是那種每天陪著看作業或讀書的盯法,他只看結果不問過程,通常都只是在考試之後檢查成績單,也不會幫著檢討考不好的原因或討論每一科的錯誤,往往只是嚴厲的詢問或責罵,就會讓我們這些小孩有所警惕。

印象中我只被老爸打過一次,應該是國小某一次期末考沒考好,一直以來我在班上都是前三名,所以那一次的脫序表現讓他很生氣。即使後來我出了更糟糕的問題,例如偷他的錢去打電動,當著他的面頂撞客人,或是從資優班被降到普通班,他都沒有再打過我。我忘了那次被打時,自己的表情是什麼,完全想不起來,只能記得當時家裡五個小孩都怕他,不會主動跟他講話,也很少向也要求過什麼,連在他面前要講些什麼都很緊張。

我記得三姊跟我說過一件事。她有一次因為班上要繳某個費用,於是跑到房間跟他要錢。結果走進房裡一看到老爸的臉,她的腦子裡馬上一片空白,什麼話都沒講馬上奪門而出。

他就是那樣一個存在。

是上了大學之後,開始離了家,和他才慢慢有了一些說話的機會。有時候會通電話,有時候則是回家時他到車站來載我,於是不得不在沉默的空氣裡夾雜一些對話。我想自己上了大學的確有一些改變,變得比較敢講話,也肯主動說些自己的事。而他,似乎也有一些不同,好像開始把我當成一個「大人」在看待,我們聊他的朋友,聊我的功課,聊家裡的其他人,或聊我身邊的同學;那些對話並不會十分熱絡,但至少是有來有往的交談。

我開始發現,他慢慢從「父親」變成一個「老爸」,或許這兩個名詞差別不大,但還是有一點比較性。

然後進了研究所,我發現自己喜歡的是同性。

他那時並不怎麼逼我結婚的事,但我開始發現面對他是一種壓力。當然面對其他家人,我都有程度不同的壓力,但和老爸相處時,我常會處在一種掙扎的狀態,也許因為在和他慢慢有了對話的模式之後,我會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說一些自己的事,彷彿在彌補小時候不怎麼親密的父子關係;我會想告訴他,我的同學怎麼樣,所上的案子怎麼樣,所上的老師是什麼領域等等,試圖讓他瞭解我的事情,但一碰觸到性向,卻像個話題的黑洞,無法再多說什麼。

老爸是個大男人主義和封建思想都不缺的人,這一直反映在他對待家人時的態度,所以當我們這些小孩開始跟他有了互動之後,那一層隔閡似乎慢慢地打破了,但他在我們眼裡仍具有一種絕對的地位,是我們不敢逾越或侵犯的。婚姻就是其中一點。

他不太會放下身段和我們說這些事,卻總是透過老媽來傳達,或許他覺得交男女朋友或結婚這些事,都是屬於我媽的管轄範圍。只是當三個姊姊一個個結婚之後,他終於還是找了些機會和我聊這方面的事;問我有沒有交女朋友,該打算結婚了,親戚朋友都在關心。

有好幾次,我幾乎很想告訴他:我喜歡的是男的,我不會結婚。

那些衝動時常來得快退得也快,連自己都還無法思考當中的利害輕重,念頭就消退了。我後來常常在想,我是真的想讓老爸瞭解我,或者只是想賭氣地反抗他一次。

老爸已經超過七十歲了,每一年回家,總可以發現他的頭髮愈來愈少,也幾乎要全白了,但關於這件事,我還是無法對他坦白。

我甚至害怕,終究沒有對他坦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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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tr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