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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三個人這一陣折騰都累了,吃過飯,把東西稍作收拾之後,我們就那
  裡也不想去,坐在空地上的搖椅上曬太陽。搖椅晃呀晃的發出一點刺耳的
  「吱吱」聲,像某種伴奏的樂音。


  「要不要玩大老二,反正吃飽了沒事幹。」


  「拜託,難得來山上還打牌,會不會太煞風景了?」


  「對啊,我們應該去山上的步道走一走,順便看一下明天早上去看日出的
  路要怎麼走。」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我們三個卻沒有人想動。


  山上的氣溫雖然有些涼,但也許是運動過後,這樣的氣候反而讓人覺得很
  舒服,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灑下一點夏日的餘溫,林間的蟲鳴鳥叫和不遠
  處傳來的狗吠聲讓人恍如置身世外桃源。


  「借我靠一下喔!」


  小民倚著我的背,整個人的身體重量都落了下來,我調整了姿勢,讓他可
  以靠得比較舒服。阿宏看著我們,想笑卻又忍住不笑的表情十分逗趣。


  我背對小民,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也識相地別過頭不看我們。


  那一刻我有種幸福的感受,好像這樣的時光,這樣的場景,和小民有種看
  似親密卻又安心的氛圍;風吹得很舒服,陽光也恰如其份,友情的溫度裡
  似乎透出點愛情的甜蜜。


  「明天的計畫,就早上去看日出,然後沿著步道回來逛逛每個景點,什麼
  三代木、象鼻木的,喔,當然還要去看神木;吃飯的話,就看我們走到那
  裡,那裡有吃的就在那兒吃吧!」


  「贊成。」


  小民的身體動了動,朝我們比了個「ok」的手勢。


  ※  ※  ※


  晚餐還是靠吐司夾烤肉,還有阿宏的媽媽特製的米棒和串燒解決。山上的
  夜來得比較快,沒一會兒四周的天色就暗了下來。我們帶了手電筒,拿了
  地圖到學校附近的廟埕借光。


  「多穿件衣服,晚上很冷喔!」


  我們到廟裡頭敷衍地雙手合十拜了幾拜,就坐到廟前的矮凳上研究步道路
  線,廟裡一個好奇的阿伯也湊到我們身邊和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指
  導我們該怎麼走。


  「年輕人,你們來山頂露營喔,不簡單喔!住在那啊?」


  「就在國小的後面。」


  「在國小後面啊,這裡晚上會有野狗喔,你們東西要顧好,不然也可以來
  住在廟裡面。」


  「謝謝,我們沒問題的。」


  小民似乎很善於和老人家交談,我和阿宏研究地圖路線的時候,他已經和
  那個阿伯閒話家常了,連住在那兒,家裡有什麼人都搬出來聊。
 
  「那你們晚上怎麼洗澡?」


  「就用國小的洗手檯隨便洗一洗就好了。」


  「你們來用廟裡面的浴室啊,反正現在沒什麼香客住在廟裡面,要洗澡隨
  時都可以。」


  「這樣不好意思啦!」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就只有三個人,又不是十幾二十個要來借溶室
  ,那我可就不敢隨便答應了。」


  阿伯爽快地笑了,我們不迭地連聲道謝。


  才晚上七點多,頭頂的天空已經透出不少星光,襯在深藍色的夜幕格外顯
  眼;弦月渾濁地在天的一頭發出微弱的光,抬起頭來,彷彿整個天空就在
  視界中旋轉,遠得如同一幅畫般深邃壯麗,卻又近得像是探出手就可以抓
  得到。


  洗過澡,我一個人坐到廟門前的台階上看星星,身上透著沐浴過後的蒸騰
  熱氣,夜風中夾雜著些許寒意輕掠過來,忍不住讓人顫著身子打了陣哆嗦
  。我感覺身後有人走近,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好漂亮的星空,平常在山下可難得見到。」


  「是啊,看起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嗯。」
 
  他吸了吸著鼻子,仰著頭出神地看著。


  「你會冷嗎?」


  「還好,一點點而已。」


  我把身體往他移近一些,微微接觸著他的手臂;他也沒逃避這樣的碰觸,
  好像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身體的界線就變得不那麼重要。我大著膽子把手
  搭上他的肩膀,將他往我這兒拉近了一些。


  四周響起的蟲鳴像應和著星子的閃爍般,一聲一聲此起彼落;小民的呼吸
  輕緩而安定,我感覺得到他身體的重量和皮膚的溫度,也聞得到他髮上淡
  淡的香味。


  我想起高中那年他代表他們班上參加游泳比賽,每次放假我都陪著他到市
  區的游泳池練習。我的泳技不行,找了藉口說要他順便教我,但其實只是
  純粹想陪他去。他游累了,我們兩個就會坐在池邊的台階上,什麼也不說
  地望著前方;他有時也會靠到我身上休息,身上的水滴沿著身體的曲線蜿
  蜒爬行到我身上,總讓人有種親膩的錯覺。


  偶爾我也會搭著他的肩膀,那種介於朋友和愛人之間的接觸曾經一度模糊
  了我對小民的態度。也許就是那時候,我才發覺自己對他的感覺有那麼一
  點不同。


  「你們很有閒情逸致嘛,還坐在這兒看星星,不會冷啊?」


  阿宏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喚醒,小民坐直了身子,我也下意識地把手抽了
  回來。


  星光像留在眼裡無法褪去似的,我閉上眼睛,覺得有點什麼正沿著眼眶溢
  了出去。


  ※  ※  ※


  夜裡果然有不少野狗在帳篷外咆哮跑動,可以感覺到他們用身體磨蹭著我
  們的外帳,幸好所有東西都搬到帳篷裡頭,借這麼一個大帳篷倒真的發揮
  了點作用。


  阿宏的打呼聲不大,至少混在蟲鳴和狗吠之間並不特別刺耳。我發覺一旁
  的小民翻了個身,輕輕問了一句:


  「你睡了嗎?」


  我轉過身,正好對上他的雙眼。


  「你也睡不著啊!」


  「有一點,外面狗叫聲還挺可怕的。」


  「你會怕狗叫啊?那你可以靠過來睡到我懷裡,我保護你啊,哈哈……」


  不知道那來的勇氣,我跟他開了這個玩笑,但才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小民
  那頭沒有回音,靜默的氣氛反而有點嚇人。


  「喂,我開玩笑的啦,你不要當真了。」


  我趕緊補了這麼一句,怕他會因為這些話而不高興。


  「哈哈,我還真的真考慮了一下耶!」


  他埋在睡袋裡低低地爆出笑聲,也真的把身體往我這兒又移近了一點,近
  到我可以清楚聞到他身上的氣味。
 
  「我真的是開玩笑的啦。我們半夜三點多就得起床喔,你現在不睡的話,
  到時候可能會起不來喔!」


  「沒辦法,這麼早我睡不著,你陪我聊天好不好,說不定等一下我就會想
  睡了。」


  也沒等我回答,他自顧自地說起一些生活的瑣事,從外頭的狗聊到他以前
  養過的狼犬,又從阿宏的打呼聲聊到他爸爸的鼾聲;因為他是單親家庭,
  小時候都和他爸爸一起睡,幾乎每晚都是聽著雷聲一樣大的打呼聲入睡。


  「真的很大聲喔,大概像火車經過那樣吧,我沒有誇張,所以阿宏的呼聲
  只是小意思啦!」


  「那你現在回家還和你爸一起睡嗎?」


  他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囁嚅地開口回答。


  「偶爾啦,有時候還是會想和他一起睡,大概是小時候的習慣吧!你不要
  笑我喔,我都不敢跟人家說這件事。」


  「我沒笑啊!」


  雖然這麼回答他,但我聲音裡還是有點笑意不經意地透了出來。


  「你裝得很不像好不好。」


  他賭氣地沒再回話,我連忙忍住笑意,卻仍忍不住想開他玩笑。


  「好啦,我沒有笑你,這樣吧,乖乖小民,來爸爸的身邊睡吧!」


  「嘿!可惡!」


  小民翻過身子往我這兒撲了過來,手伸進睡袋裡想搔我癢;因為裹在睡袋
  裡無處可躲,我扭動著身體拼命想逃,卻又無可奈何。


  「投降投降,我很怕癢,我真的不笑了。」


  我壓低了聲音求饒,但他似乎不想就這麼放過我。就在我們打鬧之間,他
  的手不經意地碰到我那兒,要命的是,我那時有了感覺。


  「唔……」


  時間像靜止了一般,我聽到彼此濃重的喘氣聲,和他呼吸時吐到我臉上的
  熱氣;身體卻不安份地無法阻止那股竄燒上來的衝動,似乎愈是壓抑,燥
  熱的感覺愈無法退去。


  「呃,抱歉。不過,這種時間你的『精神』還這麼好啊!」


  他發出了一點笑聲,我也尷尬地回應著那個笑,盡力想在睡袋裡避開他的
  觸摸,而他也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把手縮回去。我覺得自己一定臉紅了,
  幸好帳篷裡沒什麼光線,不至於讓他發現我的窘態。


  他把手伸出我的睡袋,整個人停了好一會兒沒有動,我發現他正看著我,
  瞳孔在黑暗裡閃著光。


  「反正……反正都是男生嘛,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是吧!」


  雖然我們三個人是很熟的朋友,但彼此之間倒沒玩過什麼比雞雞大小或尿
  尿比賽那種遊戲,也許是我生性對這些事就特別敏感,再加上我對小民一
  直有種特殊的感覺,那反而讓我們在這方面的事情上保持了點距離。


  我沒說話,腦子裡有混亂,在一般男孩子眼中這或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
  因為對像是小民,總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


  「喂,你怎麼都不說話,你生氣了嗎?」


  「沒,沒有啊!」


  回答他的時候,我幾乎只是反射性地說出口,並沒有想太多。


  「聽你的聲音一定是生氣了,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然我讓你摸
  回來啊,別生氣啦!」


  「噗,還摸回來咧,你以為這是什麼情色交易啊,還講求公平呢!我真的
  沒有生氣啦,只是覺得有點尷尬而已。」
 
  聽到我又笑出聲來,他總算鬆了口氣,只是語氣裡還是小心地保持一點客
  套的挶謹。


  「有這種生理反應很正常嘛,代表你正年輕,精力旺盛囉!」


  「你還說。」


  「難怪這麼晚了你也睡不著,原來是因為太興奮了啊!」


  「有完沒完啊你。」


  狗叫聲由遠而近,帳篷外頭又發出了一點聲響,我和小民很有默契地同時
  靜了下來,把身體縮回睡袋裡,回到一開始的樣子。


  「睡吧,剩沒幾個小時就要起床了,再不睡真的會起不來。」


  他發出了一點聲音回應,但我卻沒了睡意,努力想閉上眼睛卻又忍不住睜
  開,即使不管閉上或睜開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但閉上眼睛的時候,卻會讓
  我更清楚地意識到身旁小民的鼻息聲。


  空氣沈默了好一會兒,外頭狗叫聲還是斷斷續續的,山上的夜晚似乎不如
  想像中那樣清靜。


  「喂,你睡了嗎?」


  「又怎麼啦?」
 
  「那個,我可不可以靠過去你那邊一點啊,說真的,睡在帳篷邊邊我還真
  的有點怕。」


  他的聲音怯怯的,大概還是怕我會笑他。


  「可以啊,你要睡到我睡袋裡都沒問題,不要亂摸就好。」


  「那倒不必了,哈哈。」


  他挪動著身體往我又靠近了一點,直到他的睡袋碰到我;隔著睡袋可以察
  覺他身體的動作,窸窸窣窣的聲響慢慢地歸於平靜。我閉上眼睛,心裡有
  一點幸福感緩緩升起,悄悄地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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