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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意思？」

  我愣在原地，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他走近我，燈光映出了他的臉，我抬頭看著他，那表情是我所不認識的曦文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他更快地走上前，抱著我。

  「這是我要給你的擁抱，我剛才說過的。」

  他的身體貼著我，溫暖地包覆著我還喘息緊張的情緒。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無法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但被他緊緊抱著的感覺很好，像某種安慰與保護
  ，好像我可以就這麼倚靠著、信賴著他。

  「你……」

  「我是Will，初次見面。」

  他笑了，放鬆了一點力道，但沒有放開他的手。

  「曦文，你是……Will！」

  我剛才已經隱約捉到一點線索，但那就像混沌中的一點光，腦子裡並沒有足
  夠的思路去找到出口；他親口說了出來，仍讓我一陣錯愕。

  「你好，我叫張曦文。『曦』呢，是『小齋幽敞明朱曦』的曦。文的話，就
  是『落花水面皆文章』的文，都是出自四時讀書樂那篇課文。」

  他笑著又介紹了一次自己，我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話。

  看我沒有說話，他總算鬆開他的手。身體一下子失去那樣的依靠和溫暖，突
  然讓我有種失落了什麼的錯覺。

  「你嚇到啦？」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盯著他看。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你在網路上有放照片啊，你忘啦？不過我一開始也不肯定啦，畢竟上面的
  人不見得會放自己的照片。是後來幾次聊天，我故意用一些話試探過你，你
  都沒發現嗎？」

  我突然覺得有點難為情，這麼說來，第一次在嘉中見到面，他應該就知道了
  ，卻一直沒有說破，而我在他面前簡直像個白痴一樣，一直以大威的同事的
  身份和他相處。某種不甘心的情緒倏地襲了上來，原來自己一直被他瞞著，
  還被試探過。

  「你生氣了？」

  「沒有，有什麼好生氣的。」

  雖然我這麼回答，但語氣裡已經有一些不滿。他察覺出我音調裡透出的情緒
  ，靠過來又抱住了我。

  「嘿，你剛才已經抱過了。」

  「但你也說要給我一個擁抱的啊！」

  他笑著說這些話的神情讓人無法生氣，我忍不住發出一點笑聲，伸手象徵性
  地環著他的腰，卻很快地放開。

  「就這樣？」

  「就這樣。」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就這樣表示？」

  他的語氣又恢復成網路上那個喜歡開玩笑的Will，沒錯，那個人就是他，雖
  然我還不能確實地把Will和曦文的形象重疊起來，但那種熟悉感已經確實地
  落到心裡。不知道那來的衝動，我又給了他一個擁抱，一個緊密而真實的擁
  抱。

  那時的自己竟有些激動，我竟發現能主動地去抱另一個人有多難得，而且也
  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渴望這麼做；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但那是一個我發自
  內心，而且確實能感到自己和對方心意的擁抱─手的力道，心的搏動和身體
  的溫度，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也沈浸在這樣的氛圍中。

  他回應著我，手指緩緩地在我背上游走，而且不懷好意地往下移動。

  「嘿，你想做什麼？」

  曦文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的身材高大，力氣也大得多，在他
  懷裡我很難掙脫─又或者，其實我並不那麼想掙脫？

  「如果是小說，情節不都該朝著這樣發展嗎，阿漢？」

  他的語氣溫軟而低沈，那聲音之中帶著某種魅惑的意味。我們一步一步地往
  床鋪移近，我明顯地意識到下一步我們會怎麼做。突然，我腦中憶起Will說
  過的話。

  「但你喜歡的人，是大威吧？」

  這麼問的同時，所有之前曦文的舉動反應都在腦中清晰起來，加上Will曾經
  說過的一些話，那對象都清楚地指向一個人。

  大威。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身體變得僵硬。

  「你也一樣，不是嗎？」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地說著。我們彼此都沈默了，因為大威的名字。夜晚靜的
  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好像連心跳都清晰地落到耳中。

  滴答，滴答，時間自顧自地在房間踏著步，無視我們的存在。

  突然，我們同時笑了，我不知道他的笑意味著什麼，但總覺得我們想到了同
  一件事─喜歡一個人，在他的面前隱藏起自己，但卻還是無法壓抑對他的感
  覺，只能默默地對他付出我們的關心─那種身為同志的無奈。望著對方，我
  們很有默契地帶著彼此到床上。

  我有點猶豫，不知道該把他當成曦文或Will，即使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輕輕壓著我，臉慢慢地移近；我看得出他也有些遲疑，感覺兩個人都像是
  第一次一樣，動作顯得生澀而倉惶。他把唇湊上，我也回應著他的吻，同時
  感覺他手指滑進我衣服裡頭，透過指尖傳來輕微的涼意。

  我們都在害怕什麼，卻沒有人主動出聲制止這一切。褪去衣服的同時，他看
  看我，我也望著他，兩個人盯著對方光著身體的樣子，竟然一起笑了。

  「你笑什麼？」

  「你都臉紅了耶！那你又是在笑什麼？」

  我避而不答，刻意把目光移向他的身體。

  「喂喂喂，你故意的喔！」

  於是我們只是抱著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把我拉近了一點，讓我可以
  靠著他的胸膛躺著；這樣靠近地看著他，才發現他真的很壯，雖然不至於像
  健美先生那種賁發鼓脹的肌肉，但在他旁邊，我的身材簡直像個小孩子。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啊，這樣躺著？」

  「大概吧！」

  我看見他身體的欲望還勃發著，我自己也是，但彼此都謹慎地退回到各己的
  思考中。一點涼意在皮膚上劃開，我縮了縮身體，他意識到那些舉動而把我
  抱得更緊，卻沒有多說什麼。我怕氣氛會更尷尬，趕緊找了些話題。

  「我想到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樣子，大威好像說，你就像看到鬼一樣。」

  「哈哈，我是真的嚇了一跳，突然見到網路上認識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誰
  都會嚇到吧！那時候我還怕自己認錯了，可是又不能馬上在你面前說─嘿，
  我是Will，請問你是網路上那個已經三十好幾的Han 嗎？」

  他怪腔怪調地聲音讓我忍不住笑了。

  「我看見你們走在一起，還以為我多年來的夢想成真了。」

  「什麼夢想？」

  他手掌緩緩撫著我的身體，某些敏感的碰觸讓我身體輕輕顫著。

  「夢想大威真的變成Gay 啦！但馬上想到的是，大威交往的是另一個男人；
  說真的，你們走在一起還真像一對耶！」

  「所以你從沒有告訴過大威，你的事情？」

  「換成是你，你會說嗎？」

  我們都沈默了，一樣是因為大威的名字。像是要打破僵局似的，他用力地吐
  出一口氣，猛然拉過身旁的被子。

  「好了，如果什麼事都不做，那我要睡了，明天我要早起呢！」

  「你要睡這兒？」

  「大威都和你一起睡過了，也沒發生什麼事，我應該沒關係吧？」

  他給我一個惡作劇般的笑，渾然無視我發紅的臉頰。

  「可是，我們都……」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

  「不要緊，我很習慣這樣睡覺。」

  ※  ※  ※  ※  ※  ※   

  一開始我們會刻意地保持一點距離，但因為那樣的小心翼翼讓我更加難以成
  眠，心情一直沒辦法平復下來，我無法無視於身旁躺著的曦文，而且那樣的
  身體就像是誘惑夏娃的蘋果，沁出鮮甜的光彩與溫度。

  在棉被裡，他的手輕輕觸到我的，我想縮回來，卻被他一把握住。

  「你也睡不著啊？該死，我也是。」

  他的聲音響起，像一下子放大了好幾倍似的聲響。

  「兩點多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鬧鐘，應了一聲。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裝傻，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回另一個房間好了，否則這樣下去明天我們都會變成熊貓眼。」
  
  他動了動身體，但我握緊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陪著我吧，現在，我…我不想一個人。」

  我小聲地說，連自己都不相信會說出這樣的話。

  「嗯。」

  他又躺了下來，同時伸手把我往他拉近；我們的身體貼著彼此，可以感覺到
  對方的體溫和身體的脈動。像是和著對方呼吸似的，感覺房間裡似乎只剩下
  那樣的聲音，規律的，深沈而穩定的呼吸。

  ※  ※  ※  ※  ※  ※   

  隔天醒來看見對方時，我們都很自在地笑了；看著彼此一早的生理反應，也
  都很有默契地別過頭。他回房間去換衣服，我到浴室梳洗還刮了鬍子。也許
  沒發生關係是對的，儘管心裡頭有一處存在著失落的感覺，但我還是覺得，
  這樣比較好，對我，對曦文，或者對大威來說。

  但騙不了人的，是我對曦文的身體的確產生反應，那種本能我無法克制，也
  只有安慰自己，男人都是這樣，一種感官與視覺的動物。

  只是，在辦公室見到大威時，我仍多少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可告
  人的事情一般。

  「小文出門了？」

  「嗯，我早上載他去學校的。他要我們晚上自己先吃飯，他們教師研習有晚
  上的聚餐，等結束會再打電話過來。」

  回答他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不自然。

  「學長你還好吧，我看你臉色怪怪的。」

  「有嗎？大概是沒睡好吧！」

  「因為小文打呼聲太大了嗎，哈哈哈。」

  我跟著笑，試圖掩飾自己聲音和表情的異樣。大威不疑有他地接受了我的說
  法，和我討論起專案的事情；唯有快點投入工作，我才可以忘掉那些紛亂雜
  遝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