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愈接近學期末，某種緊張感慢慢出現在我和阿男之間。即使我們不會刻意

地提醒彼此「三個月時間快到了」，但「接下來該怎麼辦」的念頭卻不時

閃過我腦中。



好像愈在意，某種不安的感覺就更加佔據心裡。我一直當這樣的感情是一

個試驗，就像阿男一開始說的，我沒試過怎麼會知道戀愛的感覺。我曉得

這不該只是一種嘗試，於是也曾努力要揮去這種感覺，卻也更加地意識到

阿男和我的不同。對他來說，談戀愛是家常便飯，他已經算是一個情場的

老手，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什麼，是一個愛情新手，或者只是體驗一

次不同類型的交往對象。



只是見到阿男時，從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這樣的不安，那讓我忍不住有點

怨言。

「阿男，你以前怎麼和bf交往啊？」



「怎麼說？就打屁聊天、接吻做愛，沒什麼特別的啊！」



他開玩笑地捏著我腰際，以一派輕鬆的語氣回答著。



「聽起來很簡單嘛！」



我賭氣地不去看他，他沒停手地直呵我癢，讓我沒辦法真的生氣。



「那你以前交往最久的對象，大概是多久？」



「唔，大概三個月吧！」



「喔。」



「怎麼了？」



阿男把我拉近他懷中，親密地環著我的身體。我很喜歡他這樣抱著我，那

讓人有種棲身在母親懷中的安全感。但這時候我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所以你一開始才會說，讓我們試著交往三個月，是因為這樣嗎？」



我其實想說的是，阿男你的愛情熱度只有三個月嗎？



「不完全是啦！小天，你怎麼了，怎麼今天老是問些怪怪的問題。不要說

這個了啦，你上次不是提過，你老爸下禮拜要去大陸一個月，怎麼樣，這

個月到我那兒住吧！這樣晚上我們也可以一起睡喔，呵呵。」



愛情真的很不公平，我在這頭一個人煩惱著和阿男的關係，而他卻像沒事

人一樣地只想著這個月要怎麼過。我感覺自己好像只是扮演著阿男的一個

三個月期限的戀人，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那樣的期限而有了設定，包括可以

親密接觸的程度，付出愛情的份量，或留在彼此心中的印象。原本我以為

那是個可以讓我沒有壓力的條件，卻成了捆綁住自己的咒縛。



※ ※ ※



我和阿男開始一起出現在學校，而放學的時候，阿男會騎車載著我，要我

摟著他的腰，兩個人飆到陽明山或gay bar 瘋一夜。他的朋友看著我們出

雙入對，總愛調侃阿男是不是要定下來了。大多時候阿男會傻笑望著我，

卻不知道我藏著另一種心思。



瞞著阿男，我一直偷偷計算著時間，我怕一直無止盡地付出會讓自己最後

完全陷溺，於是一點一點地在收回自己對阿男的喜歡；那很困難，情感似

乎不是這麼容易地可以收放自如。



阿男大概也感覺到我的改變，但他仍然一個勁兒地對我好，我感覺不到那

熱度和我們最初交往時有什麼不同。只是，我無法忽視那種愛情中的不安

全感，那建立在我和阿男差異極大的生活方式與處事性格上，更顯得岌岌

可危。



那晚和阿男泡過溫泉，我們在夜晚的陽明山上慢慢地騎著車。那晚的風很

大，把外套吹得鼓脹成一個球狀；我靠在阿男身後，剛才泡過溫泉的身體

好像開始滲進點點寒意，直往意識裡頭鑽刺。我微微發著抖，扶著阿男腰

際的手不自覺地縮進袖子裡



「你很冷嗎？」



我沒回答，睜著雙眼凝神望著車燈照出去的光圈。柏油路面上暗沈沈的，

樹葉的沙沙聲不斷在耳畔響起又湮沒。我突然有種看不到盡頭的恐懼，那

好像是某種愛情的預兆。



阿男看我沒有回答，探過手把我縮在袖子裡的雙手拉進他外套口袋裡；他

的手冷冰冰的，觸到我的手掌時透進些許寒意。



「你的手很冰耶！」



「沒關係。你扶好，放在我口袋裡有暖和一點吧！你也可以伸到我衣服裡

，那裡也是暖呼呼的喔！」



連聲音都冷到發抖了，他還不忘記開玩笑。我悄悄把手探進他內衣裡頭，

貼著他溫暖的小腹，那一刻我覺得有種想哭的衝動，覺得自己為什麼帶老

是鑽牛角尖，阿男的關心一直都在，而且不曾變淡啊！



我把頭倚在他肩上，安全帽間間斷斷的碰撞發出難聽的聲音。



「我們先去涼亭那裡好了，我想上個廁所。」



他把車轉進右邊的道路，在空曠的停車場裡熄了火，一下子就抱著手臂上

上下下地跳。



「呼，好冷喔！」



我們走到涼亭裡，躲到風小的地方緊緊靠著彼此。阿男的身體好像恢復了

點暖意，說話也沒有剛才那麼顫抖；他把我緊緊地抱著，像深怕我逃開似

地箍得緊緊的。那一刻我感覺風聲似乎沒那麼響了，只聽得到他濃重的呼

吸聲，和劃過耳際時殘留下來的微溫。



「阿男，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他搖搖頭，頑皮地在我頸後呵氣。



「今天是我們交往三個月的最後一天了。」



「是嗎？我沒留意耶。」



他把我抱得更緊，雙手跟著探進我衣服裡挑逗著。



「怎麼辦，三個月了，你是不是要，嗯，要……」



「要幹嘛，再發生一次關係來作為紀念嗎？呵呵。」



「我不是開玩笑啦！你那時候不是說，讓我們先試著交往三個月，然後，

然後……」



阿男停了手，手心貼著我的皮膚沒再有動作。我低下頭，隔著衣服握著他

的手，那形狀像是印在腦子般熟悉。



「然後什麼？」



我說不出口。



「小天，你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會這麼想，我根本不曉得怎麼談感情，和你交往的每

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個新的經驗；可是……可是你不一樣，你喜歡的人一直

不是我這種類型，你對愛情的需求不可能在我身上得到滿足，我們……」



「你真的這樣想嗎？」



我點點頭。



「可是對我來說，和你交往也是全新的經驗啊！我是談過很多次戀愛，但

和你在一起也是第一次的經驗喔！我也是每天都在擔心，擔心那天你突然

討厭我這樣的人，討厭我太過主動，討厭我講話不經過大腦，真的，我每

天都很擔心。」



他把手從我衣服裡抽出來，覆上我的手。



「而且先說好喔，我從來沒有在想什麼三個月的事，小天，我還是一樣喜

歡你，嗯，不對，也許更喜歡了也說不定。」



「真的嗎？」



「真的。」



他收起了一貫嘻笑的語氣，認真地這麼回答。我感覺頸後一陣溫熱，阿男

的唇緩緩地貼著脖子吻了上來，一陣一陣地撫平我不安的心情。



「還是試驗期結束，你已經不滿意了？」



他輕聲在我耳中低喃，我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 ※ ※



這是發生在我大二那年，我二十歲的事。我愛上一個男孩子，談了我第一

場戀愛。



我想是因為遇上了阿男，我才得以清楚見到愛情的樣貌，我們交往，同時

也一起學習著如何交往。即使後來我們還是分手了，但他在我的生命歷程

中仍佔據了很大的一部份─不只是關於友情或愛情，總覺得那樣的重要性

性是獨立於所有情感而存在著的。



所以一直到今天，我仍然沒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