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阿男枕著我的大腿，發出低沈的鼻息聲。我沿著他的頭髮一路往下，看著

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唇，偷偷用手貼著他上下起伏的胸膛，感受他身體所

散出來的熱氣；撫摸著他的身體時，他胸腹的每一次起落都一點一點地撩

撥起我內心的欲望。阿男微微側了側身，往我的小腹貼近了些，我感覺身

體有些異樣，身體像在回應著他的接觸而有所反應。

我試著挪動身體，想藉此壓抑那種自然反應。阿男像察覺了什麼似的，身

體動了動。



「阿男，阿男，醒一醒啦！我們該回去了。」



「唔。」



他瞇著渙散的雙眼，失了焦地看著我。我輕輕推著他的肩膀讓他坐起來。



「醒了嗎？」



「嗯，小天。」



他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靠著沙發伸了伸懶腰。bar 裡的輕音樂

時間剛過，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又開始叫囂，重低音的節奏像是浪潮般猛烈

地擊打著心臟，拔尖嘶吼的電吉他直欲穿透耳膜似地一波波侵襲而來。我

把他拉到洗手間要他洗把臉，順便讓耳朵獲得一點喘息的機會。



「好吵喔！耳朵都快聾了。我真搞不懂你怎麼受得了這種地方。」



我隨意找了些話，因為總覺得如果沒有講些話，彼此就會陷入某種某種尷

尬的情境。



他往臉上潑了些水，鏡子裡的我們並肩站著，凝神直視著彼此。



「小天……」



「嗯？」



「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他對著鏡子裡的我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啊！可是，可是我不是同性戀啊！」



「你怎麼知道你不是。你沒有談過戀愛，而且也沒有試過去喜歡一個男孩

子；而且……而且你剛才明明有反應啊！」



「咦！」



我紅著臉別過頭去，直想找個地洞鑽。



「原來你剛剛是裝睡。」



「才不是呢，我本來是真的睡著了，還不是因為你『那裡』的反應把我吵

醒的。」



他把眼神投向我腰際，不懷好意地對著我笑。



「好啦，小天，當我的男朋友，我真的很喜歡你。不然這樣，我們試著交

往三個月，三個月的期限，如果到時候你真的沒感覺再說。」



阿男認真的神情和語氣讓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說的沒錯，我沒談過戀

愛，喜歡一個女孩或一個男孩，對我而言似乎沒什麼不同；我不是個擅長

作決定的人，決定去愛或決定不愛對我而言同樣困難。即使這個情況好像

是一個設計好的圈套─就連剛才那個蓄著鬍子的男人都像是個臨時演員─

阿男幫我作了這樣的決定，而我也知道自己其實是喜歡他的，那一切看來

並沒有多麼複雜。



※ ※ ※



我們沒有明確地訂下三個月的期限，只是在那時默許了這個約定。



才決定交往，阿男就興奮地拉著我去見他的朋友們。他一向不避諱自己喜

歡男生這件事，而他的朋友似乎也都知道他的性向，他們不見得都是圈內

人，卻能自然地和阿男聊這方面的事。問題出在我身上，我雖然不排斥和

男生談戀愛，但總覺得還有一道障礙得跨過去。



「我，我不知道怎麼和男生談戀愛。」



「那你知道怎麼和女生談戀愛嗎？」



我啞口無言。我最擔心的事，在他腦子裡全然不是一回事。



阿男是個很活潑的男孩子，他的個性也直接反應在他的朋友圈中，所以每

個知道我們交往的人，總會露出千篇一律的訝異表情。



「阿男你轉性了，小天不像是你以前交往的類型耶！」



「以前我全都搞錯啦，所以都交往沒多久就分了。」



「小天，你別被這個傢伙的美色騙了，他除了臉蛋和身材上得了抬面，其

他地方可是沒什麼內涵的喔！」



講到「其他地方」的時候，那個朋友還有意無意地指指阿男那兒。



「你又知道了，好像你看過咧！」



他們的對話似乎完全沒有顧忌，也不會因為我這個陌生人在而顯得拘束。

我還蠻喜歡這樣的氣氛，也許是因為自己從來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建立友

誼，遇上主動的人反而讓我輕鬆得多；不需要刻意地講些什麼，只要隨著

內心的想法去反應就好。



「其實我也沒看過，所以不確定。」



「什麼！」



他的朋友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樣的聲音，一起看著我和阿男。一時之間，

我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阿男，你和小天，還沒有……」



「對啦，對啦，你們幹嘛這麼驚訝啊！」



阿男扯著嗓子，揮揮手阻止他們再說下去。我還沒有意會過來他們在說什

麼，對阿男投以詢問的眼光。



「阿男真的變了，天啊！愛情的力量真偉大。愛情Ａ力量，小卒仔……」



那個朋友說著說著就唱起台語歌來，阿男作勢要給他一拳，卻被輕易地躲

開。我看著阿男漲紅了臉，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才恍然大悟他們剛才

在說什麼。



「哼，你們這些損友。小天，今天晚上就讓你看個夠，省得這些人老是嘴

賤，見不得別人好。」



這下輪到我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和阿男的確還沒有進一步的接觸，應該說，我還在學習著怎麼和一個男

孩子交往，親吻、牽手，或身體上的接觸對我言而說都是種新的體驗，我

自己知道那樣的方式對阿男來說有點難受，但他卻一直沒有說些什麼，只

是配合著我的步調前進著。



「別理他們，我只是隨便說說敷衍他們的。」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地說，親暱的動作又惹來這群人的一陣撻伐。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這樣想，阿男對這樣的交往滿足嗎？從他朋友的口中，

我不像是他以往喜歡的類型，而他對愛情的需求似乎也無法僅止於此。甚

至我會想像著，也許不用三個月，我們就會恢復成像原來那樣的普通朋友

，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一直自私地抱著這樣的想法和他交往著。



※ ※ ※



我和阿男只有一堂課在一塊兒上，彼此也參加不同的社團，所以白天見面

的機會並不多；尤其我和爸一塊兒住，雖然他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得待

在大陸，但這種牽繫也讓我對阿男的感情畫了條界線；如同三個月的約定

，我對這段感情仍保有一點距離感。



學期末的美術社成果展，社長要大家都交一幅作品，素描、水彩或油畫都

可以，複和媒材也行。



「主題自訂，不過愈吸引人愈好，大家曉得，成果展就是要抓住觀眾的目

光嘛！」



社長這麼叮嚀著。



我對美術社務一向不熱心，當初會加入純粹是衝著直屬學長的面子，而我

唯一的貢獻則是每次上課一定出席，至於其他出遊活動則是敬謝不敏。對

於成果展的作品，我倒是沒特別在意，準備畫個靜物交差了事。



阿男不曉得從那裡知道這件事，幫我出了個主意。



「小天，你可以畫我啊！畫人物要比什麼水果、花瓶有意思多了吧！」



「畫你啊……」



我仔細地打量他；阿男的五官長得很好看，有著勻稱的身材比例和健康的

膚色，作為主題應該是會吸引人。只是要我畫他，還是有那麼點不好意思

。我雖然不怕社上的人知道我和阿男的關係，但拿他當主題交作品等於公

開自己的戀情，想想還是會難為情。



「試試看嘛，我沒有當過人家模特兒耶，一定很好玩。」



我們還真的煞有其事地找了個機會做這件事。我把畫具帶到阿男外宿的地

方，在畫架上擺上圖紙，我要阿男先擺幾個他舒服的動作。



他搔搔頭，努力地想了幾個姿勢，但不曉得為什麼擺出來總覺得彆扭，雙

手雙腳全不像是自己的。



「難道我沒有當模特兒的天份？」



我看著他認真思索的表情，其實那樣的神情是我最想畫的，但我沒有說出

口。阿男最後索幸拿出他珍藏的男男雜誌，學著裡頭模特兒的姿勢依樣畫

葫蘆。



「小天，這個動作怎麼樣，很性感吧？」



「唔，動作是對啦，但好像還是少了些什麼……不對啦，我又不是要畫這

種的，你看雜誌裡頭的男生都是脫光光的啊！」



「你就算要畫我的裸體我也不介意喔！」



他很快地脫掉身上的背心，從背後搭上我的肩，順勢跳到我背上要我揹他

。我假裝站不住，兩個人跌坐在地板上相視大笑。



「不行不行，我這個人很自私，才不要和別人分享你的身體咧，就算只是

視覺的分享也不行。」



「還說什麼分享呢，我們又還沒做過！」



阿男頓了一頓，馬上改了口。



「小天，我不是那個意思喔，我只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而已。」



我知道那只是阿男一句無心的話，可是語言就是這樣，往往愈無心說出口

的話愈能表達一個人內心的想法。阿男的朋友說過，他以前交過的男朋友

不是我這個類型，發生親密關係對阿男來說是熟練至極而且極為自然的交

往方式。



我們又還沒做過。我在嘴邊重覆著阿男的話。



「我真的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在意喔！喂，小天，你不要不說話啦，我

是大白痴，我講話沒經過大腦，我……」



他自責地打了自己幾個耳光，我拉住他，順勢移近他的臉頰。他傻愣愣地

看著我的動作，但舌頭卻很自然地回應著我的吻。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舌輕

緩地滑過口中，留下柔軟的溫熱觸感。



「小天，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親我耶！」



像是在回味著似的，他遲疑了半晌才說出這句話。他笑著望向我，雙手撐

在背後的身體弓成一個好看的弧度，身上沁出的一點汗隨著他飽滿的胸膛

起伏著。



外頭的陽光亮晃晃的，屬於夏日該有的氣息越過玻璃窗踅進四坪大的房間

裡，藉著阿男的身體散出陣陣熱氣；我盯著他，感覺有種無法直視的眩目

。好像所有的感覺都對了，該是這樣的午後，有著微熱的陽光和淡淡的風

；該是這樣的氣氛，即使不言語也彼此能瞭解；褪去上衣的阿男身周鍍上

一層金色的光，那透過他的皮膚和頭髮滲出來，在他身上留下亮與暗明顯

的界線。



脫掉衣服，我們靠著彼此。我觸著他的皮膚，沿著隆起成丘的胸腹緩緩地

撫摸；他渾身都散著熱，微閉著眼只是任由我撥弄。我頭一次發現自己對

男性身體的迷戀─或者說，對阿男身體的迷戀，那貼著我手心起伏的心跳

像是和著我自己的呼吸，起落之間撩起我無法自制的慾望。



像是作畫一般的，我以指尖在他身上游移著，劃過每一吋肌膚。



那是發生在我們交往了一個月之後的事。



※ ※ ※



成果展的作品我還是隨便拿張靜物交差了事。我不需用阿男的身體當主題

來作畫，因為那已經清晰地留在我腦中，以指尖深刻記憶著。



我可以感覺到和阿男的關係因為那次的接觸之後而有了不同，或許這只是

我的心理作用，覺得阿男變得更積極了，不再像以往那麼刻意地收斂起自

己的欲望。沒有人的時候，他會摟著我的腰，湊上嘴來吻我，或者就那麼

將手探進我衣服底下。



「不要這樣啦！你這個色鬼。」



「反正沒有其他人在，而且我真的忍不住想碰碰你嘛！」



他撒驕的樣子讓我難以拒絕，一方面因為我本身的個性，另一方面，我發

現自己變得有點寵著他，不忍心潑他冷水。我縱容著他孩子氣的部份，也

發現自己一步一步地往自己曾設下的界線跨出去。他的主動某部份填補了

我不甚熟練的戀愛技巧，我不需要知道跨出去後的下一步該怎麼做，阿男

會依著他的想法一步步帶著我。



被寵著的人，也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