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他們告別了要前往森林遊樂區的學生們，下山回到宜蘭火車站。沿途總算可

以好好地看看山路上的風景，而且又不缺個可以共享的伙伴。



男孩嘰嘰咕咕地講述著在平溪的經歷，遇到奇怪的老人，學會竹蟬的做法，

陪老人聊著他的孫子，到一間不知名的廟裡求平安符，看到月台上死去的青

蛙(其實是蟾蜍)嚇了一跳。



「不過，還是很寂寞呢。」



「嗯……要到那去呢？」



他思索著紙上寫著的標註，想到了一個地方。



「去洗冷泉吧！聽說蘇澳的冷泉很有名呢！」



男孩冒出這個提議，正好和他想的一樣。他驚訝於他們兩人的默契。



坐在公車上，男孩沈沈地睡了。他看見他脖子上掛著那條石頭墜子，深藍色

的石子襯著底下的白色Ｔ恤；黃昏的陽光映在光滑的石頭表面上，安靜地變

換著亮與暗的交錯。



一瞬間，他覺得那光影刺著眼睛竟有些痛，有種想哭的衝動。他別過頭去，

看到車窗上的人緩緩流下眼淚。



他覺得奇怪，自己究竟為什麼而哭？這個時候既不特別難過，也不特別快樂

，只是很平靜地在公車座位上；並不是雨天，也沒有惱人的低氣壓。他看著

窗外的景色快速地流過眼前，在眼裡殘留著失焦的影子。



男孩悄悄地睜開眼睛，從他的背影猜測他的表情。想了想，又閉上眼睛，也

許這時候該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吧！



下車的地方是蘇澳的冷泉公園。步行到冷泉區的路上，只看到零零落落的一

些遊客，大家不約而同地往一個方向前進，這種情景讓他想起某部電影裡的

墓園一景，無意識的逝者自泥土中甦醒，不知什麼原因地往前行進。



很糟糕的想像，他覺得。



一路上，他試圖想找些話來聊聊，但男孩似乎興趣缺缺，只是靜靜地和他並

肩走著，不特別緩也不特別急；他看著兩人的腳，踩著規律的步伐前進，那

樣的錯落帶點跳舞似的韻律。



冷泉區出乎意料的有許多人，甚至排著隊等待。他們搖了搖頭，只得往回走

。和遊客們擦身而過時，他又想起那個電影，不禁失笑。



「嗯……怎麼辦呢？」



男孩終於主動出聲，他指著前頭。



「剛才在冷泉路上好像也有看到一些私營的池子，去問問看好了。」



一家不起眼的店座落在冷泉路的末端，木製的招牌端正地掛在門口的樑上，

上頭斑斑駁駁的木色有著古舊的味道；入口不大，只用布簾子垂掛著，撲鼻

的是類似發霉與陳腐的氣味。



老店前頭隨意地擺了些椅子，老人靜靜地坐著，蒼老的眼神望著過往的行人

；他從那眼中看到了一絲友善。



「就這家好了……」



說著，他們向老人打了招呼。



大眾池裡只零星地坐了一、兩個人。說這是大眾池，但其實它的規模並不比

家庭池大多少；池底鋪了密密的白色卵石，不時有氣泡自石縫間透出，快速

地升到水面上；那讓他想起小時候喝的汽水。



「嗯……好冰喔！」



「唔呼……我是第一次洗冷泉呢！啊，哇……」



「聽說如果靜止不動，讓小氣泡佈滿全身的話，會有特殊的療效喔！」



「喔，什麼療效啊？痔瘡？皮膚病？香港腳？還是……」



「唉，別講了別講了，都提些有的沒的病……」



他揮揮手阻止男孩說下去，靜靜地讓冷泉的水包圍著；那感覺有點奇妙，許

多股柔和的力按壓著身體，冰冷的感覺凍在骨髓裡散不去，一顆心像是被揪

著似，空盪盪的。



「哇，我受不了了，我先上去一下……」



男孩幾乎是跳出水面，圍上浴巾搓著手。四周的人看著都笑了，而他也不好

意思地笑著。



他視而不見地望著他們。



坐在店門前的台階上，手中端著老人招待的茶。



「泡完冷泉，喝這個最棒，還可以去寒。」



老人愉快的笑著，凝視著的眼神閃著光，那取代了先前的蒼老。



「謝謝。」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男孩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地叫著：



「哇，好多星星！」



他抬頭看著夜空，深藍色的夜幕綴著無數的星子；男孩的眼中像是映著那光

似的，閃動著明滅的光點。



「嗯，那是夏季大三角……嗯，織女、牛郎、天津四，嗯，那是天鵝座。」



男孩吃驚地看著他東指西指，藏不住臉上訝異的神情。



「怎麼啦……」



「啊，好厲害，我只知道獵戶座，嘿嘿……」



「呵，好歹我也上過大學，混過社團吧！」



他右手在天空舞動，劃出一個十字。



「那是天鵝座……在希臘神話中，天神宙斯為了接近斯巴達公主而化身天鵝

……是一段美麗的愛情呢！」



「愛情……不一定是美麗的啊……」



男孩壓低了聲音說著，但他仍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