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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卻立刻又搖頭。



「哥，我可以接受你和小豪哥彼此喜歡，卻無法把那和愛情劃上等號，那

中間似乎還是有什麼不同點，我說不上來。」



「那我這樣問好了，剛才我們提到王仔，那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



她臉上一紅，回答不言而喻。

「嗯…我會想到他講話的樣子，和說話的口氣，甚至他常會比的那幾個手

勢。你大概也知道，他這個人一緊張講話就會結巴，有時候還會加一些沒

什麼意義的手勢，活像是在發表政見似的。都當了那麼久的警察了，我真

懷疑他如果在問案，是不是也會像這樣結巴呢！」



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等著我作些回應。我看著兩眼發亮的她，只是笑著

要她繼續說。



「他是有跟我提訂婚的事啦，也有說會先問過你，但我想他還不至於敢在

我背後說些什麼要把我盯得死死的這種話，哼！不過他真的對我很好喔，

像是我要再考大學這件事，他會主動幫我找相關的資料，還跟他們局裡那

些同事打聽過那間大學比較好；不過他們不是都警校畢業的嗎，那會曉得

什麼大學比較好啊！」



說完這些話，她大聲地笑了。



「哥，你說是不是，王大哥這個人還蠻耍寶的吧！」



「他以前讀書時可不是妳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我們在以前國中可是老師

都頭痛的問題學生呢！」



「這個我只聽他講過一點點，他不太愛談那時候的事。那天你一定要告訴

我多一點，我…我也想知道王大哥以前的事。」



她害羞地低下頭，渾不似平常的率直大方。



「對了，為什麼會提到他啊？」



像想起來似的，妹終於抬頭問了一句。



「妹，提起王大哥，妳會想到很多關於他的事，他的動作表情，他對你的

關心，還有，妳也想知道更多他的事，對不對？」



她笑著點點頭，然後才意會過來。



「如果妳問我，提起小豪，我會想到什麼。我想，我會有更多想說的，妳

曉得我不是一個會把很多事說出口的人，大多事情我不會跟妳提，不會跟

爸提，兩個小弟更不用說，但對小豪，我們不只是從高中一路上來的好朋

友，屬於我們之間，有更多、更多其他的……」



講著這些話時，我腦中一邊思索著該怎麼表達，畢竟我不擅長向別人講我

自己的事，更別說是和小豪有關的事了。



「但因為我們都是男的，很多事我們都不能大方地向別人講，所以默默埋

著。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他了，那時候他剛轉到我們班，不知

道是害羞或是陌生，他太敢抬頭看別人，我那時就想，我想保護這個男孩

，不是因為他是男生女生，只是覺得，我想保護他。慢慢相處之後，我了

解自己對他的感情不那麼單純的，我會被他的表情、一舉一動給影響，忍

不住跟著他高興，陪著他難過，也想做些什麼來幫他，讓他同樣地注意到

我…我對他的喜歡。」



我吞了吞口水，怕自己一下子講得太多會讓妹無法理解。但她只是專心地

聽著，偶爾露出在想著什麼的表情。



「但你沒有想過，你們都是男生這件事嗎？」



「我想過。但就是喜歡上了，我也沒辦法。」



「所以你和小如姐那時候沒有交往？」



我搖頭。



「工作那幾年也沒有交往對象？」



我仍是搖頭。妹放棄似地垂下肩膀；工作那幾年，我盡量讓自己沒有多餘

的時間想感情的事，為的是不想憶起和小豪分手的痛。只是不常回家的結

果，妹老是以為我是不是偷偷地在談戀愛。



「並不是因為我對愛情多麼專一，我只知道，我喜歡一個人時，我願意對

他付出一切，陪伴他、等待他、守護他；適當的時候我可以退到一旁只默

默看著他，需要的時候我會當他的肩膀，讓他知道我一直就在這兒，沒有

離開。因為我們都是男的，感情只能用這些隱晦的方式表現，但也因為沒

辦法說出口，所以我們會做得更多。」



回憶如水，一波一波地襲進腦中，似不可遏止的潮。



「和小豪在一起的時候，妳大概也看得出來我那陣子很不一樣，我其實一

直想大方地告訴你們，我談戀愛了，但又不敢；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對我

來說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我覺得很幸運能喜歡上他，卻無法把這些事坦

白地和你們分享。像是你和王仔，妳是因為不好意思而不想馬上告訴我，

我卻是怕你們不接受而不能訴說出來。就連後來分手，在你們面前我也只

能裝作沒發生什麼事，把情緒完全隱藏起來……」



妹難過地低下頭。



「我那時候就猜到一點了，只是我不敢跟你講，我說不出口，而且反正小

豪哥後來沒有再出現，所以我想……」



「小豪也是一樣。他後來慢慢接受了自己喜歡的是男生的事實，也一直盡

力地為我們家付出，你看他對妳，對小弟，或是對爸，總是盡可能地抽時

間來幫忙，還不時得應付我那陣子低落的情緒。哥可以老實地告訴妳，我

不會對著你們掉眼淚，怕你們會嚇到，可是在他面前，好像所有的壓力都

可以得到釋放一樣，我敢對著他哭，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在他面前是堅強或

者懦弱，他都會伸出手當我的靠山。他真的幫了我很多─即使那時候妳無

法接受我們。」



說到激動處，我差點忍不住眼淚。



「提到小豪，我有將近六年的回憶可以告訴妳，有的不是那麼甜蜜，也有

的可能只是淡淡的生活相處的片段，甚至還有分開時僅剩的痛苦的思念。

我不敢說我們的愛情就像妳和王仔的一樣，但對我來說，這些就是屬於我

和小豪愛情的每一個部份。」



像是把所有壓在心裡最深層的情緒一股腦兒傾洩而出，說完的時候，我鬆

了一口氣，卻掩不住某種興奮之情。我有點怕看到妹的反應，我想這是她

所見到的，我最不像她哥哥的時候。



妹的眼睛溼溼的，半天沒有說話。



她猛然過來抱著我，用盡所有力氣似的緊緊抱著；她的頭枕在我肩上，溫

熱的淚水透過上衣在皮膚上留下一點涼意。我從她的擁抱裡感受到某種力

量，從心底湧出來。



「你都沒有告訴過我，你承受了這麼多……」



她的話伴著哭聲輕輕地傳進耳中，沈穩地落到心裡。



我感覺心的某個角落有什麼在慢慢剝落，某種硬殼一樣的東西，那是二十

幾年來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對著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