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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豪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台北找他。那段時間正好期末考剛

結束，我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他。家裡面有妹在照顧著，爸的情況雖然時

好時壞，但妹總催著我。



「哥，你上台北去找小豪哥啦，你們很久沒見了吧！家裡有我在，而且

王大哥也會來幫忙嘛。」



王仔幾乎是順理成章地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了，除了每天可以見到他巡

邏時過來串門子，晚上也都會出現在我們飯桌上。



「我，我想說先習，習慣一下大妹燒的菜。」



以前我和王仔講話幾乎都是直來直往那種，沒什麼忌諱。自己開始有了

祕密之後，連帶地講起話也變得拘謹了些。而他也是，更何況現在我是

他未來的大舅子，說起話來好像都有所顧忌。我當然不會對他說我和小

豪的事，即使他曾是我那麼好的朋友。



有些人，你就是不會對他講某些事情，並不是刻意隱瞞，就只是覺得，

沒有說的必要。







上一次到台北，我一個人待在小豪待過的美術社裡。這一次，他帶著我

一起到他們社辦。我不曉得他會怎麼介紹我，老實說，以前我覺得只要

和他在一起，當他的朋友、高中同學都沒關係，我只希望陪在他身邊就

夠了。但真的決定在一起了，自已反倒變得小心眼起來，會開始擔心自

己該以什麼姿態出現在小豪的朋友們面前，該怎麼笑，該把手放在那兒

，好像所有瑣碎的事全都重要了起來。



那天是他們社團的聚會。我從他口中聽到過很多次純軒、芽子的名字，

當然，還有君怡。



「她大三下學期之後就很少出現了。」



小豪的語氣有些落寞，我知道他提出分手的那些經過，也無法去評斷究

竟誰對誰錯。愛情裡的對錯真的很難說得明白，就像我和小豪，也許身

邊就有許多人覺得兩個男生談戀愛就是件錯事吧！站在他們社辦裡，小

豪叫我「龍哥」，其他人應該只當我是他的大哥吧！



即使可以理解，但還是會覺得失望。



我很喜歡純軒，也很喜歡芽子，不為別的，因為他們對小豪很好，對我

來說，這就足以讓我把他們當成好朋友看待。小豪處在他們中間笑得很

開心，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團體，只是，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我們

可以用一對戀人的姿態出現，那是這陣笑聲中唯一的缺憾。



小豪也帶我去見了小Ｋ和k 。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兩個男孩可以大方地在其他人的目光中擁抱

及親吻吧，與其說是震憾，應該說是某種興奮所帶來的激動。小Ｋ和 k

是很開放的同志戀人，而且從不避諱自己的身份；他們親暱地在咖啡廳

裡握著彼此的手，和我們自在地談著兩個男生的感情，這對我來說又是

前所未有的經驗。小Ｋ坦承他喜歡過小豪，惹得k 恙怒地望著他，眼神

中除了怨懟卻還多了點甜蜜。



「這可不行，小豪是我的。」



大概被他們刺激，我膽子也大了起來，伸過手就當眾環住小豪，將他拉

近自己一些。小豪大概是嚇到了，稍微閃躲了一下，機警地往兩旁看了

看。



「那我也要開始喜歡龍哥，這樣才公平。而且我覺得龍哥比你還man 喔

，而且也比你高、比你壯……」



k 應該是想緩和剛才小豪的不自在吧！對小豪的舉動我雖然有點失落，

但可以理解他的顧忌，畢竟他在台北生活，遇到熟人的機會比較大。小

Ｋ邀我們晚上一塊兒去跳舞，他說那是個可以不用顧慮別人眼光的好地

方，小豪就是因為去了那裡才對他come out的。



「我是喝醉才會一時說溜嘴的啦！」



小豪和他們逗著口，我在一旁微笑看著他，突然升起一種滿足的感覺。

突然間，他把左手伸了過來，悄悄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暖暖的，微微

沁出了一點汗，覆在我手上時傳來一點溫度。我翻過手掌，也握住了他

的手。



時間靜悄悄地流過，像是停止了一樣無聲無息。小豪和他們還是愉快地

交談著，我望向窗外，確認世界仍在往前行進著─而我和小豪的愛情也

是。









叔叔幫我在台北找了份工作，他要我先去做做看，一邊再繼續找其他工

作，畢竟台北的機會多，待在嘉義發展有限。原本我很擔心家裡的事，

全部交給妹一個人扛似乎過意不去。



「但你在家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啊，而且你在家也只會愁眉苦臉的，爸看

你這樣子才真得會記不得你呢！還不如待在小豪哥身邊，週末你們還可

以一起回來看爸啊！」



「可是，妳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還有兩個小的……」



「拜託，他們兩個也快畢業了，還不能照顧自己啊！況且我不是一個人

啊，他會來幫我啦，我每天請他吃晚餐也是該有回報的嘛！」



妹笑得輕鬆，盡力說服我上台北工作。



租房子的事，還是小霖子幫的忙。畢業之後，我意外地和他聯絡上。我

們都喜歡小豪，而在一切過去之後，兩個人倒產生某種默契般的友情。



小豪搬過來和我一塊兒住。升上大四，他要準備研究所考試，而且原本

和他住在一起的純軒得搬到研究生宿舍，房間會有新的學弟住進來，要

重新去適應不認識的人對他來說是件難事，所以他本來就打算到外頭租

房子。



「能幫上忙我也很高興啊，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我老爸還說，租給

認識的人他也比較放心。不然被奇奇怪怪的人住進來，心裡老是有個疙

瘩在啊！」



小霖子的個性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只是他看起來開朗的笑容裡，

仍不時顯出一點無奈的神情。就算問他，他也只是岔開話題。



「我喜歡那本舊書啊，想忘也忘不掉，只好安慰自己會找到下一本我喜

歡的。」



我聽不懂他說的。









「龍哥，我想我了解懂小霖子話裡的意思喔！」



「你們這些會讀書的人講話就喜歡拐彎抹角，什麼舊書新書的。」



我等著他解釋，但小豪只是笑著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溫柔地望著我。









小豪研究所考試結束之後，我請了幾天假一起開車下去。妹說爸前幾天

又住院，好像是出去散步時跌傷了，有一點骨折和輕微腦震盪。我和小

豪到醫院去照顧爸，要妹先回去休息。原本我也要小豪先回家去陪何媽

媽，但他堅持先留在醫院。



「我去樓下買吃的，你想吃什麼？」



「這裡大概沒賣蕃茄蛋炒飯吧，那就隨便什麼炒飯都可以。」



我走了出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折回病房。病床上，爸安靜地睡著，

發出沈沈的鼻息聲，小豪背對著我，握著爸的手一直沒放，小聲的像是

在對爸說話。我悄悄地站在牆邊，凝神聽著他說的。



「鄭爸，我知道你現在聽不到，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的兒子

…阿龍…我愛他。我愛他喔！就算你要罵我我還是愛他…我真的很愛他

。等你好起來，我可以講更多我和他的故事給你聽，喔，不是，不只是

故事，我和他不只是故事……」



我感覺爸的手緩緩地動了動，像牽著小豪的手輕輕晃著，晃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