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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弟被趕上樓，大妹、小豪和我坐在客廳裡。大家似乎都有滿肚子的

話想說，但卻也都開不了口，不知道該怎麼起頭。



小豪刻意不坐在我旁邊，原本他覺得我們在開家庭會議，他不適合在場，

但我還是要他留下。我想我是脆弱的吧，自從和他決定在一起，以前那份

刻意表現出來的堅強像找到了靠山一般，終於得以放下。大妹也沒什麼意

見，也許對她來說，小豪也像是家人一樣吧！



「妹，你們在那裡找到爸的？」



「在我們家以前的稻田那裡，靠近墓地那一帶。王大哥說他看到爸一個人

坐在旁邊的堤埂上，動也不動的。」



小時候我和妹會到那兒的田裡幫忙，一直到我國小畢業之前，家裡一直是

種稻的。後來因為爸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就把田轉手給別人，除了清

明節，我們很少會到那兒去。



「爸為什麼一個人跑到那裡去？」



「唔……王大哥說，他看到爸的時候，爸只是喃喃地重覆著，他忘記了，

他忘記回家的路了。爸的記性好像愈來愈差，時常會忘東忘西的，有好幾

次他上街去買菜，結果卻空著手回來……」



大妹淘淘不絕地把一些瑣碎的事說給我聽，但又像是刻意在避開某些關鍵

似的，語氣有點不自然。我默默地注視她，想從裡頭找到那個關鍵。她似

乎發覺了，停頓了一下，別過頭去看了看小豪，那眼神像是在求救。



「龍哥，我覺得你該帶鄭爸到醫院檢查看看，就算不為記性的問題，他的

身體看起來也很衰弱，最好還是……」



「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我是說，爸失蹤的事。」



妹遲疑著，我知道我猜對了。



「我可以去問王仔，我想他會告訴我實話。」



她點了點頭，眼神像失了焦一樣模模糊糊的，卻仍倔強地沒有哭出來。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的聲音大概太大聲了，樓上有了點騷動，大概是兩個小弟躲在樓梯口偷

聽。小豪也被嚇到了，他的身子動了動，但卻只是看著我，小聲地提醒我

，爸在休息，不要吵醒他。他起身到爸房裡看了一下，確定爸沒被吵醒，

接著上樓去陪兩個小弟。看著他默默地做這些事，我心裡有滿滿的激動無

法言說。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生氣，甚至，我有沒有資格那

麼生氣？爸發生了這些事，我為什麼都沒有察覺，我是不是光想著自己的

事，而把家人都忽略了？



那一刻，我才驚覺自己的自私，對小豪，我自私地要求他來這裡，陪我對

家人說出一切；對妹，我自私地質問她對爸的疏忽；而對爸，我竟自私地

想逼他接受我的事。



我才是做錯事的人，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妹講話。



「哥，不是我不告訴你，是爸要我瞞著你的，他說不想給你壓力，你有你

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必為了他的事再擔心。我也拜託過王大哥，要他幫忙

注意爸一點，爸身上也帶著我偷偷放在他口袋裡的名片和地址……」



妹停了一下，像在觀察我的反應，才又接下去說。



「我也不敢用工作忙當藉口，爸失蹤好多次了，我有好幾次就那麼請假回

家找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爸不讓我告訴你，兩個弟弟又都

在上學，我也不能把爸關在家裡不讓他出去，更何況……」



她看了看我，又朝樓梯口那兒看了一眼。



「更何況，你前一陣子不是為了小豪哥的事……」



我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她也沒再繼續，只是讓那句話無意識地停在

那兒。時針的聲音清晰地刻著時間前進，伴奏一樣地填滿我和大妹兩個人

中間的空白，卻又清楚地像劃著刻度般一步一步地往前推移。我該說些什

麼，卻失去了語言。



「妹，你怎麼……」



「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沒說破。哥，你和小豪哥……又在一起了嗎？」



我猶豫著，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今天帶他來，是想告訴爸……」



我搖搖頭，試圖讓話題停在這兒。太多太複雜的情緒一下子全湧上來，我

措手不及也窮於應付，小豪也不在身邊，我不知道該怎麼制止這一切。妹

的話裡頭留白了許多未說出口的，我知道，但卻不敢去揣測她真正的想法

；也許所謂的「準備好」只是個空泛的說法，真的面臨了，才曉得一切都

無法適應。



「我去看看爸。」



「哥，爸的事我會多留意，週末我就帶他到醫院去檢查，至於你的事，我

只是覺得，爸現在還不適合知道。」



我回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透著關心和歉疚。



「其實我一直在等你親口告訴我，但又害怕你真的告訴我，這也是我不太

打電話跟你談爸的事的原因。哥，我不是……」



我揮了揮手阻止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