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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頭沒有人知道我的事。我並沒有刻意隱瞞，只是因為爸不太管我，而

底下都是弟弟妹妹，從來只是他們找我訴苦，很少有我對他們談心事的機

會。爸除了偶爾嘮叨我工作的事情，對於感情的事，他雖然問過不少次，

倒沒有認真地逼問過我。



有時候我會希望他能問我，讓我可以好好地和他談一次。我無法想像他如

是知道我喜歡的是男生，他會有什麼反應；小豪常來家裡的那段日子，他

並沒有多作任何聯想，而弟弟和大妹也一直把小豪當成自己的哥哥，對我

來說，那一段時間在如今想來，竟讓人有種踏實的幸福感。



傍晚六點多，大妹先回到家。



「哥，你回來啦！怎麼沒有事先打電話說一聲。還有……小豪哥……」



大妹見到小豪的時候眼神有點異樣，一開始有些錯愕，但很快地又表現的

像是驚喜─我猜不出那意味著什麼。



「好久不見了。」



她看了看小豪，又轉頭望了我一眼。



「爸呢？在廚房嗎？」



她邊說邊往裡頭走。



「小豪哥會留下來吃飯吧？你好久沒來了，一定要嚐嚐我的手藝，已經比

我哥厲害很多囉！」



大妹小了我三歲，比起底下的弟弟，她和我親近些。也許是因為從小就是

我在帶著她，大妹的個性有點像男孩子，和男生之間也沒什麼性別上的顧

忌，也比底下兩個弟弟獨立得多。高中畢業那年，她就當著爸的面宣布自

己不再升學，要出去找事做。爸也沒說什麼，骨子裡重男輕女的舊觀念，

他留意兩個弟弟多些，只放任大妹做她想做的。



「爸還沒回來。你不知道他上那去了嗎？」



「沒有啊！哥你問過隔壁的王伯了嗎？」



「他說爸下午就出門了，以為他去廟埕找人下棋了。我和小豪去找過，但

他們說爸五點多就離開了。我也到社區中心和長青會館那裡找過，都說爸

沒有去過。」



「我去找王大哥問一下，也許他會知道。」



大妹口中的王大哥是我國中死黨車，以前我們常混在一起。後來也不知道受

了什麼刺激，王仔他一聲不響地跑去考警校，也還真的當了警察。每次回家

，都會到派出所那兒找他聊，但他就是不肯說當年為什麼會跑去考警校。



「為什麼他會知道，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嗎？」



我發現她臉上閃過一點不安的神色。



「不是啦，王大哥每天都會到處去巡邏嘛，問看看他有沒有看到爸囉。哥

你別想太多啦，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你和小豪哥先在家等等看，也許爸

一會兒就回來了。還有，晚餐就交給你啦！」



我還想追問下去，但大妹似乎有意逃避似的立刻出門了。小豪看出我的不

安，追在大妹後頭出去。



「我跟去看看，龍哥你在家等消息。」









兩個小弟一直玩到快八點才回來，看到我倒是愣了一下。因為我如果在家

的話，少不了都會管一下他們的功課，所以這兩個小子從小被我念怕了，

在我面前總畏畏縮縮的怕又討來一頓訓。



「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你們跑那去了，應該早就放學了吧？你們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



開門的聲音響起，我們不約而同地往門口望去，妹扶著爸走了進來，他的

神情看起來很憔悴，失去了光采似的灰敗著一張臉。後頭跟著小豪和王仔

，他們全都沈默著，整個客廳凝滯著一股灰色的低氣壓。



我想說些什麼，但小豪示意我先別問。本來想留著王仔在家吃飯，但他推

說局裡還有點事，晚一點可以去找他。大妹扶著爸到廚房，兩個小弟趕緊

趁著空檔跟進去。我看著小豪，希望他可以告訴我些什麼。



「龍哥，晚點再說。大家先吃飯吧！」









一桌子默默地吃著飯。我不時望向爸的方向，發現他沒怎麼挾菜，只是一

個勁地扒著碗裡的飯，低著頭，像是作錯的事一樣的神情。直覺告訴我爸

應該出了什麼事，但大家只是任由這樣低沈的空氣環在四周，不說話，也

沒了笑容，氣氛簡直讓人窒息。



「大妹，你現在的工作怎麼樣？」



大概是看氣氛太僵，小豪先開了口。



「馬馬虎虎吧，只是當了三年的業務員，好像重覆在做同樣的事，快變成

機器人了，很沒成就感。」



「我看你和王大哥好像處得不錯，是不是……」



大妹一下子紅了臉，趕緊打斷小豪的問題。



「沒有啦，小豪哥你在講什麼。倒是你，你在台北讀大學吧？怎麼那麼久

沒到我們家來了，大學生功課真的那麼重啊？」



小豪眼神瞟向我，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還好啦，功課是沒什麼，就是活動太多，大部份時間都被社團啦、同學

聚會給佔去了。」



他避重就輕地帶過一些事，我也只是靜靜地聽，一邊幫爸挾菜。他侷僂著

背，個子感覺上小了很多，但滿頭的花髮和臉上的皺紋卻一再提醒著我，

他正在老去，而那速度之快幾乎想抹去我記憶中曾經嚴肅卻精神的爸。小

弟們不時插進去一兩句話，向小豪打聽大學生活的種種；大妹似乎也有意

再去讀書，小豪頓時成了飯桌上的話題中心。



我帶著爸到他房裡讓他先休息。隔著衣服，我感覺他的身體好瘦小，像是

渾身沒半點力氣似的只是倚著我。那一刻我很遲疑，原來想告訴他的話又

給吞了下去。今天真的不是好時機。



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我閉上眼睛請腦子放空，盡量不去想我和小豪的事。

身邊響起一點腳步聲響，在我身後停了下來；我感覺肩上有股力道傳過來

，那力量暖洋洋地一點一點滲進我身體裡，時收時放地像要解開身體上蓄

積的壓力似的。我知道那是誰，安靜地享受他所帶給我的。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會沒事的。」



他快速地吻了我的額頭，旋即退回原來的位置繼續幫我按摩；那個吻只是

輕輕地滑過，落在心裡卻讓人覺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