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那一刻，我的情緒很複雜，覺得嫉妒，覺得難堪，像做了虧心事後害

怕被別人發現，那一種心虛、有口難言的窘況；也許，也許還有一點

生氣吧！但到底在氣些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好像……



好像，自己都還沒對他說出「喜歡」兩個字，就被他拒絕了一般。



我喜歡過他嗎？



其實這個問題不只一次地出現在我腦中，但太多事情一下子湧了上來

，阿中的出現，阿芥的介入…等到我稍微可以喘口氣時，自己已經被

逼到目前的困境了。



「其實，我很羨慕你。」



我抬起頭，滿臉詫異地看著他。



「因為，你有這麼多愛你的人，和你所愛的人。你關心著他們，而他

他也同樣如此回報著你，你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這種種。」



「或許吧……」



像做出了某種結論似的，我們兩個都不再說話。我不斷在腦子裡回想

著剛才他說的話，想著我和爸、阿中及阿芥之間的問題，而他在想些

什麼，我不知道。



他說的沒錯，有這樣的牽拌，才會有今天我所面對的困擾；什麼對我

來說是最重要的，是我最想守護的呢？我因為喜歡上阿芥而背叛了阿

中，也因為喜歡男人這件事而和爸有了衝突，如果是以前的我，也許

就那麼順著爸的意思，也許就像妹說的，試著去喜歡一個女孩，試著

當一個異性戀，問題會簡單得多，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受傷。



只是，阿中呢？阿芥呢？



我似乎勢必得給與一方某個程度的傷害，來對得起另一方，然而究竟

該怎麼做，卻像個糾成一團的死結，愈試著去解開，兩邊卻又生出力

量在拉扯著。



而我的心卻正處在那被拉扯的中心。



如果不是阿中生日那天，我給了他一個不確定的承諾；如果不是回嘉

義的那天晚上，阿芥出現在家門口；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也許日子

可以平靜地過，阿傑的事爆發時，我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而現

在，還回得去嗎？



「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Vick的聲音傳來，但那好像是從我心裡頭發出來似的，和著心跳一點

一點地暈開。



※ ※ ※





在浴室裡，我稍微平復了方才激動的心情。



洗過澡，我撥了通電話回家，腦子裡還考慮著如果是爸接的，自己該

拿哪些話開頭；那天過後，我還沒有跟爸說過話。還好，是妹接的。



「爸呢？」



「爸在房間裡，你要跟他說話嗎？我叫他……」



「不用了。小妹，爸…他…他還好嗎？」



電話那頭的小妹壓低了聲音：



「應該不太好吧，一整天都沒說什麼話，已經好幾天都這樣子了。我

下班回來時，還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媽的牌位前喃喃自語，連我進門都

沒發現。哥，你要不要找個時間回來一趟……」



「我回去，爸可能會更生氣吧！」



「你不要這麼想啦，你應該了解爸，他只是面子上掛不住嘛。更何況

，你自己也想見他吧！而且你躲在台北也不是辦法啊！說真的，我很

擔心爸現在這個樣子，讓人看了難過。」



聽我沒答腔，妹又接著問：



「哥，你還在聽吧？我問你，你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上次來家裡那

個人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我看他好像…好像很關心你？」



「妳別問這麼多，反正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爸那邊就拜託妳多留

意一點了。」



「啊，爸出來了，那我……」



「我掛電話了，bye 。」



話筒那頭只聽到爸乾咳了一聲，但也只是那一聲，心頭就猛地震了一

下。



時間還早，在阿中來之前，我想我還有很多時間。我決定什麼也不想

地做些雜事來打發過去，不去想爸的事，不去想阿中和阿芥的事。手

機開著，但不準備接任何電話，即使阿芥打來的也一樣。



打開電腦，才發現自己好一陣子沒上網了，心情好像回到剛開始一樣

，那種只是單純地連上網打發時間的日子。我記得那時剛認識Vick這

個代號時，兩人就像回到學生時代一般瘋狂地討論著小說，為了某個

不同的觀點你來我往地辯論，也為了彼此有相同的理解而興奮不已、

相見恨晚。



Vick說他無法發自內心去喜歡某件事，但是在網路上的他，對於小說

的熱愛卻不是假的，在小說裡頭，那種嫁入豪門的蒼涼，遇人不淑的

悲苦，或者那種錯身而過的遺憾，和所愛非人的悔恨……任何一個故

事都需要深刻的情感去焙炙和體會的。那裡頭的Vick，比起那天晚上

坐在我面前的Vick都來得更真實。



話說回來，一切也都是由這裡開始的，當自己決定從網路的界線裡跨

出去時，接踵而至的問題卻總現實地讓人無法逃避。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我竟有種回到最初，而帶點興奮的激動，好像

繞了這麼一大圈，自己又回到了出發點。



Vick在上頭。



出發點嗎？我笑了。



「晚安，你還好嗎？」



他丟了訊息過來。在電腦螢幕上，看不到他講話的表情，也聽不出他

說話的語氣，但那天和他聊過以後，我發現自己似乎可以很容易地猜

想出來，那個笑著的，溫和的他。



這是默契嗎？



「嗯，想起了我們剛認識時的事，很懷念。」



「是啊，那種找到知己的感覺，真的很難得。」



他給了我一個笑臉，但我不知道這個笑容究竟代表了什麼，是百分之

七十，還是百分之五十的笑容呢？我不自覺地這麼想。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好啊！」



「那時候，你為什麼會想跟我見面？」



我好像沒有當面問過Vick這個問題，但現在覺得，也許向網路上這個

叫「Vick」的代號發問，比起當面問那個在咖啡廳中，會泡好喝的巧

克力的叫「Vick」的男人，來得更真實。



他考慮了很久，時間在閃逝的游標裡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第一次約著見面時，其實並沒有想太多，好像自自然然地就提出這樣

的要求。倒也忘了是誰先提的，但兩個人都沒有想太多。



而那次，他沒有出現。他告訴我，其實那天他在店裡，而且直覺就知

道我是他要見的人。為什麼他會這麼想呢？而他又在猶豫什麼呢？



而第二次見面，是他主動提出來的。我記得很清楚，甚至那時自己的

心情，螢幕上閃動的白色游標，那是個可以清楚地意到不同的一刻，

有某種必須讓我如此記住的意義存在。



我的確這麼覺得。



對他，了解得愈多，就產生愈多的疑問，但當面見他時，很多話總自

然地被壓到意識的最底層，直到現在才又跑出來。



等待的同時，我像是挖掘什麼似地一直往這裡頭想。



突然注意到螢幕閃了一下，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Vick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