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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燈亮著，我清楚地看到阿芥臉上的表情。那上頭不是他一慣的

笑，反而有點嚴肅。



不知怎麼的，我竟為那樣的表情而感到異樣，心頭一陣悸動。



他的臉慢慢靠過來，那種逼迫而來的氣勢讓我覺得不自在，自己像失

去防衛一般地只能愣在原地。巨大而沈重的呼吸聲敲打著耳膜，像和

自己的心跳在相和著。



「不行！」



我倏地推開他，那一刻，他臉上清楚地浮現失落的表情，即使那只是

一閃而逝。



「那就算了。」



他雙手一攤，笑著走回廚房去。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頭像

放下了什麼，也像遺落了什麼，還沒弄清楚的情緒就那麼跟隨著他的

背影慢慢離去。



我在客廳裡坐了好一會兒，盯著的前方卻像失焦的畫不確實地飄浮著

。阿中一直沒有回來，但我總覺得大門隨時會打開，耳朵不斷地想像

著那鑰匙轉動的聲音；漸漸地，那個想像跑進了意識裡，關著的門就

像是個不真實的存在，一種錯覺。



「發什麼呆啊？來幫忙端菜啊！」



阿芥叫了一聲，打斷了我的思考。



「阿中，去了很久了……」



「對啊，去了很久了。你來不來幫忙？」



「怎麼會這麼久，便利商店就在樓下啊！」



「可能賣光了，他跑到遠一點的地方買啦！別擔心嘛，他又不是小孩

子了。」



阿芥無心地回答著。



「不行，我要去找他。」



腦子裡恍恍惚惚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是種奇怪的感覺，拼命要集

中精神，但才稍微清醒點，注意力卻又一點一點地在散去。



記憶裡有一個人，相似的場景；我想起了那件事。



「我要去找他……」



我喃喃地走向門邊，卻被一股力量拉住。



「你怎麼了？阿笙，你不舒服嗎？」



那天我也是坐在客廳，望著大門等著那個人。



「他在等我，我一定要去找他。」



我幾乎是邊發抖邊拉開門，所有的動作都像預先在腦子裡排演過似的

，腳步，聲音，不安的感覺。腦子就像是塞滿了衣服的行李箱，蓋子

一開，裡頭的種種全一股惱地傾洩而出。



身後的力量加大，我猛然被拉了回去；一雙手環著我的身體，我直覺

地縮在那裡頭顫抖。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度，透過衣服慢慢

地傳了過來。那樣的溫度像是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最深處的我，在

那一刻。



我在那樣的擁抱裡漸漸平靜；那樣的擁抱並不陌生，我習慣起這樣的

體溫。



「好了好了，沒事了……」



阿芥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從意識的最深處發出來似的，

落在耳中輕輕的，但可以感覺得到那個重量。



那一天，那個人沒有回來…我打開門，那裡沒有熟悉的他。



我聽到一點腳步聲，那是阿中的布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膠質的鞋底

所發出的令人舒服的聲音。



阿芥的反應比我快。他放開抱著我的手，很快地蹲下身子去穿鞋。



「你可回來啦，我才想出去找你呢！」



「沒辦法，樓下的紅酒賣完了，我跑了好遠呢！咦，笙哥怎麼了，臉

色好難看。」



「他說他很擔心你，本來想出去找你的。可是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

所以才說由我去找。你看看他吧，我猜他可能感冒了。」



我一直站在原地，聽著他們一來一往地對話，覺得他們像是在說著與

我完全無關的事。直到他們兩人都盯著我看，自己才回過神來，朝他

們笑了笑。



阿芥推了阿中一把，隨即走回廚房。



「你回來了。」



「嗯。我買了紅酒喔，你看。」



「我好擔心，你去了那麼久。」



「對不起喔，因為找不到覺得不甘心啊！」



「以後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不喝也沒關係啊！我真的很怕，很怕你會

出事，你知道嗎……」



我不自覺地抱住他，像確定他存在一樣的抱法。他似乎發覺了我的異

樣，也努力回應著我。我可以感覺到他雙手的力道，那是個真實的擁

抱，絕對是。我們就那麼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好像所有一切都可以不

存在，只要他在我身邊。



「夠了吧，你們要讓人嫉妒得眼睛冒火啊！」



然而我並沒有放開阿中，像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體溫似地擁得更緊；

阿中大概有些吃驚，指尖可以感覺出他的背一陣僵硬，然後才又慢慢

地鬆開。



「笙哥，你怎麼了……」



我沒回答，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關於過去，認識阿中、阿芥甚至

Vick之前的那些過去，有了生命似地在腦中不斷湧現，我只好藉著這

樣的擁抱撫平那些起伏的回憶。



「我看你們擺明了欺負我孤家寡人嘛！」



阿芥攤手攤手。



「好吧，等你們結束後再叫我，但是別太久，我肚子可餓死啦！」



聽著他的聲音，我記起了剛才發生的事。



剛才，阿芥的擁抱安定了我的心情，我一直回想著那個擁抱的姿勢和

溫度，即使現在我懷中的是阿中，另一個男人。我知道自己在情感上

已出了界，那是一旦跨了出去，就收不回來的。但我卻絲毫意識不到

那樣的嚴重性，和對於背叛的罪惡感。



難道，我對阿芥……



坐在餐桌前，我越過桌子看著阿芥的臉。他臉上掛著一點笑，與我的

眼睛對上時，他給了我一個關心的表情，那像是在問我，沒事吧。



「我炒的青椒牛肉，不錯吧？」



說出口時，他只是問著我這件事。



「還好。」



「對啊，還蠻有水準的。對了，來喝點酒吧！我跑了很遠買的呢！」



阿中到廚房裡拿了三支高腳杯，在裡頭倒了些酒。暗紅色的酒液透著

光，所有的東西透過那酒色全都染紅了似的，帶點誘惑的意味。我看

見阿中的臉，也瞥見阿芥的笑。



我喝下一口誘惑，任著那樣的情緒在心裡頭擺盪；醉意隨著滑入喉頭

的紅酒一點一點地漾開，好像是刻意似的，藉著那些許酒，我竟談起

了自己的過去，那是我還沒準備好告訴任何人的，即使是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