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阿中還在等我嗎？



那個念頭很異樣地閃逝而過，我竟對Vick產生了一點類似背叛的罪惡

感。



從位於地下室的舞廳走上來，那龐大的音樂聲響像是被吸到什麼地方

似的從耳中被拔除。我看了看錶，快十二點了，時間的刻度像要刻進

眼裡似的，那讓我發了一會兒呆。我好像想到了什麼，卻又無法肯定

地描述─那不是語言的問題，和語言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概有一兩分鐘的時間，我一直想把腦子裡那一團無法成形的影像聚

焦，那就像是在空氣中胡亂抓著什麼似的令人失望；我感覺自己在幻

想中努力睜大雙眼，所有的感覺都在試圖捕捉某一瞬間可能足以確定

的真實。我任由自己沈溺在這種感覺中，所有道路的氣味、過往的聲

響都無法進入這個感覺空間裡。



通路被封閉了吧，我這麼想。



好像某個被臨時插入的畫面，我看到了一杯咖啡，模模糊糊的影像。



咖啡杯冒著熱氣，裡頭的奶精旋轉恰似舞步…不對，轉著的不是奶精

，是杯子！咖啡杯的把手朝向我的方向，我從那裡頭感到一絲暖和的

微溫。



「笙哥，你要走了嗎？」



我嚇了一跳，好像被急速拉回現實一般。所有的氣味、聲音又變得清

晰起來。



是阿傑。他看我不在舞廳裡，上來找我。



「嗯。我另外有個約，你們好好玩吧！」



一個男人倚在樓梯口，嘴裡叼了根煙。他朝我作了個手勢，我卻不知

道那代表什麼。



「他想認識你。」



阿傑附在我耳邊說。我朝那個男人笑了笑。



「我有事，先走了。」



時間將近午夜，冷而溼的空氣讓人精神一振。我知道阿中會等我，不

為什麼，我就是知道。我突然很想見到他，奇怪的衝動。



頭一次，我有了出界的欲望。



※ ※ ※



我一直回想著和阿中相處的種種，好像企圖從那一個個回憶片段中找

到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我喜歡上阿中了。其實我並不很確定這個感

覺，我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像Vick那樣的男人，那就像從現實中所跳出

來的一個理想的男人；但為什麼我剛才會一直想著阿中呢？因為他笑

起來的模樣，因為洗溫泉時他可愛的神情，還是因為他認真地對我說

話的態度呢？



喜歡一個人需要這些理由嗎？



想著這些問題時，我漸漸無法確信自己該不該去見阿中。我不想在這

一步做錯，界線裡的自己是安全的，踏出界，我只有更加迷惑。



把車子停妥，我朝阿中跟我說的那家酒吧走去；但這條巷子簡直像被

放逐了似的，除了幾盞路燈象徵性地透出一點光，和偶爾聽到的一點

人聲之外，走在路上，自己的腳步聲都異常地清楚。



在門口站定，從外頭望不見漆黑玻璃窗裡的景象。



我深吸一口氣，正想伸出手，卻被另一隻手捉住。



我嚇了一跳，本能地將手縮回，但他卻抓著不放。我微抬起頭看了他

一眼；是剛才那個男人。



「記得我吧！」



「嗯。你有什麼事嗎？」



我一直試圖掙脫他的手，但那卻出奇地有力。



「有事，當然有事……」



他把臉貼到我眼前，近到似乎只有十公分不到距離；我可以感到從他

鼻子裡吐出的氣息，溼熱的感覺一直留在臉上退不去。



「我想認識你。就這件事。」



我生氣地甩開他的手，怒視著他。



「這是你交朋友的方式嗎？」



他沒有發怒，甚至還揚起嘴角笑了。那讓我更覺得憤怒，因為自己的

情緒被他那麼輕描淡寫地忽略了。



「我可以叫你阿笙嗎，我聽阿傑叫你笙哥；哪個笙？生氣的生，還是

聲音的聲？」



他沒理會我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地說他自己想說的。我完全不想理會

他，這樣無理的人，我不必跟他多說什麼。



「對不起，我還有事。」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說法，通常都該知道是什麼意思的，那只是委婉地

說明著「你可以走了，我沒空理你」這樣的事實。可他沒有，依舊站

在那兒微笑望著我。



「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算了，反正哪個笙都沒關係。我叫阿芥，

芥茉的芥，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用這個字吧，哪個芥不好用，偏偏

和芥茉扯上關係。」



「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推開門，向店裡頭打量了一會兒。門的右側是滿滿一架子的爵士樂

CD，那數量之多似乎足以吞噬視線以內的所有東西，彷彿連呼吸的空

氣，聞著的氣味都濃濃地漾著爵士樂的慵懶氣息。店裡已經沒什麼人

，不算大的空間坐了不到一半的人。



「怎麼，你lover 在這裡等你嗎？」



背後又傳來那個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好像還可以聽到他從鼻腔發出一

點點不屑的意味。



「我來找誰不關……」



「啊，對了，阿傑說你還是一個人嘛！難道你是來找一夜情？」



我白了他一眼，他臉上盡堆著輕蔑的笑意。沒多久，我發現了阿中的

身影。在靠近角落的座位上，阿中和兩三個人坐在那兒。桌上的蛋糕

原封不動地像被遺棄著一般，但又讓人無法不注意它的存在。



「我的朋友在那裡。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我自以為用了最不客氣的語氣朝他丟了這句話，但他還是笑嘻嘻的。



「幫我介紹介紹，認識一下吧，反正都是朋友嘛！」



服務生過來招呼了一聲，我說明自己是來找朋友的。阿芥一直跟著，

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帶他走到阿中那裡。



「阿中，生日快樂。」



聽到我的聲音，阿中很快地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在瞬間有了很大的變

化，就像引擎被啟動的車子一般活了過來的神情。



「笙哥，你真的來了！」



「嗯。你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這麼晚才來。」



「沒關係，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嗯，這幾個都是我的朋友，本來還

有幾個人的，但他們先回去了。這是笙哥，我大學時的學長。」



雖然阿中這麼介紹彼此，但從他們的神情裡不難猜出，關於沒有說明

的部份其實大家都很清楚；朋友，學長，這樣的關係是蒙上一層曖昧

的面紗的，但沒有人會刻意去揭開它。



身後發出了一點點輕微的咳嗽聲，我才想起阿芥的存在。



「阿笙，幫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