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39.



那個印象裡總是低著頭的君怡，話不多的君怡，靠在我背上睡著的君怡，

第一次見面時自我介紹時的君怡，慢慢地和眼前哭著的君怡重疊，我驚覺

自己傷得她好深。



我不是個堅強的人，但是在她面前，我竟流不出眼淚，即使心裡頭沈重的

悲傷難過一再翻騰，我仍哭不出來。我的傷和她的比起來，只是微不足道

的吧！



再次抬起頭的她，猶帶著一些淚痕，但臉上表情已經平靜了很多。



「很難看吧……」



她努力裝著笑，那讓我好心疼，好心疼。



我掏了面紙給她，她接過去，小聲地說了謝謝。



「你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這麼對我說。



我不是溫柔，我只是優柔寡斷吧！



我在心裡頭這麼回答她。



風聲裡帶點方才哭泣的悲鳴般，我們走入風中；那哭聲被風聲所取代了，

我們只是平靜地走，如同第一次走在平溪的鐵軌上。



「我應該早點認清事實的。」



「我很抱歉。」



「你是該道歉，竟然瞞著所有人，和我在一起這麼久。」



「妳早知道我們不該在一起的，是嗎？」



「嗯……直覺吧！在你眼裡，我就和其他朋友一樣，不是嗎？」



我點點頭，卻立刻又搖了搖頭。



「不是，妳不一樣，我說不上來，但妳不一樣。」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她笑了，但眼淚卻又落了下來。



「真是，我以為哭夠了的，真是……」



我用手擦去她的眼淚。



「去吃點東西吧！」



「好，你請客。」



「嗯。」











總覺得在我身邊的人，每每在經歷過愛情之後，一下子就成熟了好多；龍

哥，小霖子，連君怡也是。他們包容著我對感情的幼稚和任性，以一種對

我最無傷的姿態出入我的感情世界中。



該說我幸運，還是他們不幸。



純軒對我的分手沒說什麼，只嚷著要陪我上宿舍陽台喝酒。芽子破例地也

一起過來，



「我可是不輕易喝酒的，你應該感到很榮幸。」



她捏著鼻子喝了一小口，臉上很快地襲上一抹紅。



「不會喝就不要喝啊，等一下醉了，發起酒瘋怎麼辦？」



「你才會發酒瘋咧，我可是很淑女的。」



「好好，妳很淑女，那待會兒醉了我可不送妳回去，讓妳一個人睡在頂樓

餵蚊子……」



「林純軒！」



他們兩人的笑鬧聲讓我心情淡了不少，手中的酒散出淡淡的香味，我想著

君怡，也想著龍哥；那屬於我最私密的內心世界，我最珍視的兩段感情。



「小豪，你在想什麼。」



一剎那，我好像聽到龍哥的聲音！



然而見到的，只是微醺的純軒，因為喝了酒而帶點混濁的聲音。他先把芽

子丟到我們寢室睡，又走上來陪我。



坐在我身邊，他又開了一瓶酒，用瓶緣碰了碰我的。



「乾杯！」



「乾杯。」



這樣的友情讓我好感動，滿滿地像是要溢出來似的。我靠著他，竟不可自

制地想哭了；如果現在坐在身邊的是龍哥，我一定可以放心大膽地哭吧！



他摟著我的肩，淚水的鹹味混著酒味在鼻頭發酵著。



40.



出現在社團開始變得尷尬，我便常常在網路上徘徊；這像是一個可以完全

拋卻壓力的地方，我可以逃避所有人的目光，像個無處可歸的遊魂，只是

匿在這裡。



和k 聊天成了生活上很例行性的公式。上站一見到對方，會先丟個水球問

候，有時他找我聊，有時我也主動找他聊；然後一邊看著另一個視窗，在

「同性之愛」的版上閱讀文章；這個版對我而言，就像是個奇妙的平衡，

讓我得以在外面的真實世界中用另一個姿態扮演自己。



k 也會發表文章，他會寫一些和男朋友相處上的細節。我從不用這個代號

發表文章或作回覆，所以他不知道我在看的是什麼版；我保有著這個祕密

，不想輕易地戳破它，總覺得一說破，很多事都會不一樣了。



他一直對我的感情問題很關心，尤其知道我分手之後，似乎有點不諒解，

每次都會告訴我：



「那對你女朋友太不公平了。」



他說得對，我無法反駁。



我一直以為他的關心只是出於朋友，出於他也處在感情的困境中。然而，

事情似乎有點出人意表。



和他約著見面的那天，我坐在咖啡店裡，視線在外頭的人群身上逗留。我

想我知道他要說的祕密是什麼；我以為我知道。



當他出現在櫥窗外，我傻了眼；站在他身邊的人也是。



小Ｋ！



他拉著小Ｋ的手，走進了咖啡店；我留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在門開的一

剎那，濃重的咖啡香味受了震盪似的微微晃著，而我的心也是。



「等很久了嗎？」



他們一坐下，k 就問了一句。



「還好。」



我嘴裡回答著，眼睛卻直盯著小Ｋ。



「你們……」



「小Ｋ是我男朋友，你們應該認識，沒錯吧！」



k 像是早就演練好似的，手裡翻著咖啡價目單，並不抬頭看我們。



那一刻，我好像想清楚了一些事，關於k 要告訴我的祕密，但小Ｋ還是一

臉疑惑。



「怎麼回事，小豪，你就是他說的網友；太巧了吧！」



「也許你該解釋清楚吧！k ……嗯，我該叫你……」



小Ｋ的男朋友。



k 要了兩杯冰拿鐵，眉開眼笑地看著我們兩個。



「對，小Ｋ是我bf；你早就知道我是……」



對他的直接，我來不及表現出我的驚訝；其實心裡頭隱隱存著一絲不高興

，覺得k 似乎對我隱瞞了什麼。然而那樣的不高興卻又沒什道理，我也對

他隱瞞了一些事，在網路上的人不都是這樣，更何況我們這樣的人？



「看來，我們之間似乎有很多事情需要坦白啊！」



小Ｋ嘆了一口氣，拍了拍k 的頭，k 頑皮地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



「我其實很早就知道小豪，你的存在了。」



他轉頭看了看小Ｋ。



「在你們第一次在PUB 喝酒，你送他回宿舍那一次。」



「阿武跟你說的？長舌。」



他又摸了摸k 的頭。



「真是的，你擔心什麼啊……」



「我當然擔心啊，阿武說，你對小豪……」



k 轉頭看了看我，我無奈地笑笑。



「所以你上網，找我聊天？」



「其實算是偶然吧，我只是剛好看到你在計中，知道了你的上站代號。我

承認和你建立起關係是刻意的，因為我……」



「擔心我會成為你和小Ｋ間的第三者？」



他點點頭，捧起杯子像貓一地舔了一口咖啡。小Ｋ心疼地看著他，沒說什

麼，只是象徵性地搭著他的肩，摟了摟他。



那樣的畫面給我很大的衝擊，關於那些想像中，文字裡的同志感情真實地

呈現在自己眼前，一度讓我感動得想掉淚；那種出自兩個男孩間，真誠的

情感交流。我不願意說那就像是一般男女感情一樣，但是，卻沒有任何言

詞足以表達當時的感受。



小Ｋ和我聊過他的感情問題，k 也在版上說過他的另一半的種種；面對感

情，他們都認真地看待，為著那樣微妙的關係努力著，關注著，那是無關

乎性別的。



感覺上，那樣的見面竟帶點宣示性，好像正面地告訴我，他是我的喔，你

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我笑著在心裡頭這麼說，發現k 也偷偷地瞄了我一眼。



他也笑了，那應該是一切釋然地，安心的笑容。



看著他們，不自覺地讓我想到一個人。



「對不起，我不該瞞你這些事的。」



「難怪你一直對我分手的事不能諒解，原來……」



「怎麼，你怕小豪一分手，我就會和他在一起啊？笨蛋。」



小Ｋ生氣地說。



「可是，你也說過，你好像喜歡上另一個人，我怕……」



小Ｋ嘆了口氣。



「唉，如果我真的和小豪在一起，那你這麼做，又能怎麼樣呢？」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口中的這個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個性，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會試著改變自己，學著像他一樣，我

……我不想離開你……」



他臉紅地低下頭，我直覺自己似乎不該再待在這裡。這個場合裡，應該沒

有我的存在。



「我先走了。我想，這杯咖啡，你該請我吧，嗯？」



我該存在的地方，是有他在的地方。



離開咖啡店，抬頭看了一眼午後的陽光，心情就像是被曬亮了一樣，漂洗

過似的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