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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所以,你才會跟她come out?」



「嗯,在她還沒有聽到傳言之前向她出櫃,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而且

,我也考量過,她應該可以接受…這樣的我。」



阿和似乎能明白那樣的掙扎,那種第一次對人出櫃,而對象又是個喜歡

自己的女孩;只是,他無法想像小筑那時的心情,甚至對於現在的小筑,

他一樣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小筑因此而討厭你,甚至,嗯,我只是假設,甚

至她把你的事告訴別人,那你要怎麼辦?」



他帶著不安的心情看著翰翔的側臉,卻看到他只是微微一笑。



「我想,每個同志在出櫃的時候,都會面對這種難題吧!但,我也只能

相信,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阿和沒有這種經驗,也無法真正體會翰翔口中所說的「相信」是什麼樣

的感覺。他談過許多次戀愛,和不同的男人交往、甚至上床,但卻從來沒

有踏實的感覺;或許是某種不安全感作祟,網路上屢見不鮮的例子也是原

因之一,他不能和第三人分享他的感情世界,也從沒有向任何人出櫃的打

算;所以,在每一次短暫的感情更替中,他渴求開始,卻也渴求結束,即

使他自己不願意承認。



18.



在什麼樣場合,什麼樣的時機坦白一切,翰翔考慮了很久;刻意地約小

筑出去,總讓他覺得不對勁。好幾次,他和小筑面對面坐著,在咖啡廳裡

,在琴室,即使嘴裡聊著像以往一樣會聊的話題,或者聽著兩人發出一樣

的笑聲,但他就是覺得哪裡出了錯似的,好像自己在刻意排演著什麼角色

,像是以前高中的時候;甚至他會覺得小筑也是。兩個人只是很有默契地

像取得共識似的交談,排練劇本一樣,而對白裡卻沒有他一直想插入的劇

情。



若無其事地過了幾個星期,簡直像在冰上滑過去似的渾然不覺夏季已經

來到;每年夏季,弦樂社都會舉行一次公開表演;說是公開表演,其實也

只不過是個成果發表的形式,可以個別表演,或者在社團裡找人各自組成

一組合奏;除了作為一年以來學習成果的驗收,更可以藉著這個機會招來

一些學弟妹加入社團,甚至表演給自己心儀的對象欣賞。也因此,幾乎所

有人都卯足了勁要在公演時好好表現,期待著自己最完美的演出。



翰翔加入社團才不到半年的時間,還不必上台擔綱演出的重任,他也樂

得在表演籌備中跑腿打雜,做些無關緊要的工作。小筑因為算是社團元老

了,再加上平常人緣好,很多人都找她一起合作演出。



「小筑,妳可以來幫我們彈鋼琴嗎?」



「不行啦,小筑已經答應當我的綱琴伴奏了,對吧,小筑?」



「小筑又不是你的,她當然也可以幫我們彈琴啊!」



「小筑也不是你的啊,而且,她哪有時間陪你們練,我們己經都排好練

習時間了。」



許多人七嘴八舌地爭著要小筑擔任他們的鋼琴伴奏,看在翰翔眼裡,其

實是挺為小筑高興的;他曉得小筑的實力,也喜歡她手指落在琴鍵時那樣

的姿態,尤其喜歡小筑彈著蕭邦的華爾茲時,那種若有似無的力道,和那

舞動般的絃律;那時的她,是專注而投入的,閉上眼,可以深刻地感受到

那股攫住人心的琴音魅力。那雖然不像平常大而化之的小筑,卻有著更加

吸引人的地方。



「唉呀,煩死了,你們這樣我要聽誰的啊?」



小筑向翰翔投以求救的眼神。他微微一笑,站到小筑身前。



「這樣啦,你們誰要預約的,都先到我這裡登記。我現在是她的經紀人

,有權利幫她安排通告和篩選合作對象。」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似乎都沒有異議般地就嚷著要登記,其他人也都饒

有興味地看著這鬧劇一般的畫面;翰翔煞有其事地拿出紙筆,就連小筑也

聽話地坐在一旁,靜靜等著這個「經紀人」的安排。大夥兒吵吵鬧鬧地完

成登記,甚至還有人喊出價碼買時段,笑鬧聲此起彼落。



「好,等到時間表排好,我和小筑商量過後,再通知大家確切的時間,

就這樣啦!小筑,妳覺得……」



回過頭,卻沒看見小筑。



「人呢?」



周圍的人似乎只注意著方才的一場鬧劇,沒人留意到小筑什麼時候走的

。他走出社辦,腦中閃過一個地方。



爬上窗台外的鐵梯子,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屋頂上;看著那背影,他突

然產生某種孤獨的錯覺,像是看到那個一直隱藏著的自己。那一刻,他猶

豫了,不知道該不該破壞那種感覺;他察覺到眼前的小筑有著與他自己一

樣的孤獨感,就像自己過去一直背負著的,但他訝異於在小筑身上會看到

那種姿態。



倒是小筑先回頭了。



「我就知道是你。」



「當然啦,經紀人怎麼可以不知道旗下藝人的去向。」



他笑著坐了下來,卻為自己剛才用來掩飾的玩笑話而覺得對不起小筑。



小筑只是笑,又回過頭看著眼前的風景。從活動中心頂樓的這個角度望

出去,可以看到校門口對面的大樓頂閃動的紅光,一明一滅地頻率總抓不

準地變換著。初夏的陽光並不特別炙人,只是慵懶地在每個人的臉上留下

淡金色的輪廓,好證明它的存在;偶爾送過來的風輕輕地只能在臉上留下

模糊的印象,隨即隱沒到身後消失不見。和小筑並肩坐在這裡,不知道為

什麼,就只想靜靜地,像等待什麼,或像緬懷什麼似的。他沒有開口說話

的打算,並不是怕破壞這一切,就只是單純地不想開口;小筑也是,只是

偶爾撥了撥頭髮,才像是想起自己是短髮似的露出尷尬的笑。除此之外,

兩人之間的空隙就像被沈默填滿似的。



「小筑,我是同性戀。」



在這個念頭在腦中化為文字之前,語言已經脫口而出。



他望向小筑,而她也回望著他,嘴巴張得大大的,雙目圓睜,一付不可

置信的表情。



像是要整理情緒似的,小筑站了起來,繞著屋頂走了幾圈,嘴裡輕聲地

都囔著什麼,翰翔沒有聽清楚。好一會兒,他才聽出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小筑倏地爆出笑聲,蹲到他面前盯著他看。



「原來如此。」



19.



「原來如此?」



「嗯,原來如此。」



「就這樣?」



「就這樣。」



翰翔笑著將阿和拉近身旁,輕輕地湊上他的唇。



阿和還想問得更清楚,他想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那種一旦被勾起的

好奇心是說什麼也不能就此滿足的。可是,翰翔的吻卻封住了那一切,像

劃上句點似的為那段過去作了總結─他的過去,和阿和想知道的過去。



天色慢慢暗了,公園裡的世界展現了不同於白天的面貌。阿和知道這兒

的過去,也曾經歷過這兒的過去;那一雙雙試探的目光沒有改變,那一張

張探索的臉孔也並不陌生;牽著翰翔的手,他明顯地意識到周圍的人凝視

的眼神,嫉妒抑或羨慕。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像看到認識的人,或者只是

覺得熟悉,又或者像是看到自己。



他們在公園的雕塑旁坐了下來,翰翔讓他枕著自己的大腿躺著,孩子似

地撥著他的頭髮。天幕還只是入夜前的深藍,路燈的光映著天色透出些許

迷離的紅;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遠處新光大樓頂的紅燈閃著。



「翔,你對小筑沒有一點感覺嗎?」



「嗯,為什麼這樣問?」



阿和握住翰翔停在他髮上的手,移過來覆著自己的眼睛。



「我這樣說你不要生氣喔,我只是有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嫉妒著小筑

。你聽我講完。真的,你喜歡喝義式咖啡,你會拉大提琴,或者你是迷路

大王的事,那些都是你和小筑共有的過去所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即使到

了今天,那些過去仍留在你身上,如影隨形的。我不是要你改變什麼,只

是有點不甘心罷了。」



翰翔抽出手,輕輕撥動阿和的頭髮,笑著不發一語。



「就連這個動作也是,小筑也常這樣撥你的頭髮吧?」



他停了動作,那隻手尷尬地不知該收還是該繼續放著。



阿和坐了起來,著急地看著翰翔。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講這些話的,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

要太在意,那些都只是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你不要生氣喔!」



翰翔看著阿和的臉,臉上的表情像是落在遙遠異鄉的風景般讓人無法捉

摸。



「也許,不是胡思亂想呢!」



考慮了許久,他終於開口。



「對於小筑的感覺,我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覺得我無法喜歡她,如此

而已。也許像你說的,我和她有著太多我揮之不去的過去,而老實說,我

也不想刻意遺棄那些過去。」



翰翔一個字一個字,很認真地說著這些話。



「你,或者是小筑,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愛你,我也喜歡小筑,這樣

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因為你們是我無法放到天平上去衡量的,不只因

為那樣的感情不同,而且我也不想這麼做。你明白嗎?」



阿和用力抱著翰翔,那一刻他非常害怕失去,翰翔講著那些話,臉上的

表情和說話的語氣都透著某種情緒的渲洩,那樣的渲洩給阿和一種結束的

錯覺,在他過往的經驗中,那種毫不保留的話總出現在分手的時候,沈溺

在愛情中的人是沒有那樣的坦然的。



「怎麼啦,我又沒有要走,抱得這麼緊幹嘛?旁邊的人都在看了啦!」



「我只是想抱著你。」



阿和感覺到自己的脆弱,在愛情中成為弱勢的一方,對他而言是危險的

,至少過去的經驗是這麼教他的。但他卻無法讓自己堅強地足以平等地面

對翰翔,也或許本來愛情就無法苛求什麼平等吧!



抱著他,也讓他擁抱,他只能倚賴那樣真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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