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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研究所同學子青，是個奇怪的人。



應該說，他給大多數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怪人。



他可以每天六點就起床，認真地聽著收音機裡的晨間新聞，還不時在筆記

本上摘錄重點。然後固定到學校的操場慢跑約半個小時，帶著熱騰騰、香

噴噴的早餐回到寢室，叫醒還在跟周公打交道的我。



「起床啦，我幫你買了早餐，是你喜歡的蘿蔔糕加蛋喲！」



等我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下來，他已經把報紙全都翻過一遍，準備做第二次

的重點複習了。



子青知道我是同性戀。這件事我在第一天和他同寢時就說清楚了。



「你不會對我下手吧？」



這是他回給我的第一句話。



「對不起，我也是有選擇的。」



我這麼回答他。



後來我才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他出生在一個很保守的家庭，幾乎所

有對於性別上的刻板印象他都多少有一點，程度上的差異而已。



我那時是覺得，既然是室友，有些話總是一開始說清楚會好些，畢竟得一

起生活兩年，又是同學，從早到晚都會見到面的。



「所以，你不會對我下手？」



他又確認了一次。



我不想理他，拿了臉盆就到浴室洗澡。



「子青，幫我拿件衣服，在床上的箱子裡。」



他敲了敲浴室的門，我打開門接過他手上的衣服。



「謝啦！」



他像是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我。



「你怎麼啦？」



一回過神，他趕緊轉過頭去，整理他床上的行李。





※ ※ ※



我開始喜歡作弄子青，喜歡看他那種又窘又急的表情。我當然不是喜歡上

他，他是個怪人，而且我知道他不是，喜歡女生就和他保守的個性一樣，

是個牢不可破的信條。



不過也許是因為被當成怪人吧，很少有女孩子會和他交往。他告訴我，大

學時交過兩個女朋友，不過後來都分手了。



「為什麼分手？」



「第一個女朋友說我太死板，沒有情趣。」



「那她很了解你。」



「喂！」



「那第二個呢？你總能記取教訓，稍微有情趣一點了吧？」



從他的表情，我知道他沒有任何進步。



子青每次看到我帶男孩子到寢室，就會露出很怪異的表情；說不上是嫌惡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往往我們前腳踏進房間，他後腳就拿了書到

樓下交誼廳了。



我不太跟他談感情的事，一方面覺得和他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但他這人也

有趣，一聊到男女感情的事，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像以往保守的那

個子青，反而十分健談。他說他看過很多講戀愛的書，只可惜沒多少實戰

經驗。



我很想告訴他，看再多的書，還不如好好去交一個女朋友來得有用。



於是，我常常會變成他演練的對象。



「你…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個電影？」



「不要說『要不要』，你要很大方地說，一起去看電影吧！不要讓女孩子

選擇『要』或『不要』，知道嗎？」



我假裝經驗老道地教他。



「可是，這樣問是尊重啊！」



「等你交到女朋友再去講『尊重』，ok？」



「好吧，那再來一次。」



「還有，你的表情不要畏畏縮縮的，帶點感情。」



他深吸一口氣，原本脹紅了的臉也慢慢正常。看他這樣認真的表情，說真

的還讓人挺感動的。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他很自然地搭著我的肩膀，那語氣平平淡淡的，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覺

。我想糾正他搭別人肩膀的毛病，嘴裡卻自然地回答：



「好啊！」



後來我們去看了「甜蜜蜜」，張曼玉的電影。就我和他。





※ ※ ※



我算是個粗心的人，對於生活上一些細節幾乎都不太在意。尤其待在寢室

裡，穿著、動作都很隨便。也難為子青可以容忍我這些小毛病，而且很多

事都是靠他幫忙。像是交報告的日期、每天的早餐、固定時間的大掃除。

我變得有點依賴他，在生活上。



研一快結束時，我和交往近兩年的男朋友分手。



我記得那一天我抱了半打的啤酒回寢室，房間裡暗暗的，子青不在。我想

起來，隔天有個期末考試，他大概跑圖書館去了。



我也沒開燈，就縮在地板的角落喝著酒。那時真的好想有個人在旁邊，是

誰都好，只要有個人陪著，不必陪我說話，不用陪我喝酒，只要讓我知道

我不孤獨就好了。



依稀記得我靠著床緣睡著時，子青還沒回來。



「喂，不要睡在這裡啦，上床去睡。」



我吃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張熟悉的臉。



「子青，哇……」



「怎麼了，不要哭，不要哭啦……」



他手足無措地撫著我的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我很放心地靠著他的肩

膀，好像要把一個晚上的情緒都釋放掉似的哭著。



「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



他很努力安慰我，但我卻沒有多餘的力氣回答他的問題。



他幫我換了件乾淨的衣服，要我先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陪我。」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大膽地這樣要求他。



他也吃了一驚，站在床邊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是平常的我，大概會吐吐舌

頭，跟他說是開玩笑的。可是那一晚，我像是個任性的小孩，只希望身邊

可以有個人。那對子青而言並不公平，但我那時沒想這麼多。



「你醉了。」



「我很清醒。」



他轉過頭，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 ※ ※



第二天，我為了昨晚的事向他道歉。



「沒關係，我知道你喝醉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是，我知道自己對他有了些不同

的感覺，我不敢承認那會是喜歡，畢竟我可能是因為剛失戀，可能是因為

喝了酒，被寂寞衝昏了頭。



表面上，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逗他玩。我總覺得，在他保守的外表之

下，其實只是因為被壓抑了太久，所以不能好好表達自己的感覺。子青會

容忍我的這些舉動，甚至包括我親暱地抱著他向他撒嬌。



「好啦，明天還有報告要交，你好歹也正經點。」



「幫我寫，幫我寫……」



「休想。」



「不幫我寫的話，我就，嘿嘿……」



我作勢脫了他的上衣，拼命騷他癢。



「可惡，你還來。」



他終於忍不住反擊，我們兩個鬧著倒到床上，手上仍不停向對方進攻。



「敢不敢，還敢不敢！」



「哈哈哈……呼，呵……」



我們盡情地笑鬧著，突然……



敲門聲！



我們兩個停止了動作，感覺上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他壓在我身上，鼻子

呼出的熱氣溫暖地留在我的臉頰。我們注視著對方，時間像是靜止了。敲

門的聲音還響著，但我們卻沒再理會。



我感覺全身發熱，意識到這樣的舉動似乎很不恰當。我很勉強地動了動嘴

角，想化解這個尷尬的場面。但下一秒鐘，子青的臉卻又靠了過來，愈來

愈近。



在他的唇貼上我的那一剎那，我只記得腦子一片空白。



「你不會對我下手吧？」



我只想起子青這麼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