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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四爬山的興趣，大概是從和第一個男朋友交往開始的。喜歡一個人
  ，總忍不住要投其所好，尤其對方又是個極度喜愛大自然的人，每個
  週末不往山上跑就會渾身不對勁。

  網路上第一次聊天，知道小四讀的是那所學校，他馬上侃侃而談地說
  起那所大學週邊的山路步道，簡直比他還像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在小
  四過去的經驗裡，這個圈子的人聊天的話題不外是臉蛋、身材、尺寸
  等等， 第一次遇到這麼「離題」的對話。

  也許被這樣特別的氣質所吸引，小四常常會和他在網路上訊息往返。
  對方是上班族，但好像已經是主管階級，即使在上班時間msn 也沒有
  什麼顧忌。 

  「改天可以去找你，一起走你們學校的步道嗎？」

  對方大膽地邀約，小四有些驚訝。

  雖然已經聊過幾次，兩個人的話題仍一直在不痛不癢的地方打轉，有
  時候小四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上錯看版，這個人其實是什麼
  登山社或健行社之類的同好。

  不過轉念一想，反正這兒是自己的地盤，應該不至於發生什麼事吧─
  只是在心底深處，他其實也期待著會發生某些事，那樣的期待被包覆
  在與網友見面的新鮮感與恐懼感之中，像在罪惡感的溫床中偷偷冒出
  的芽。

  他們約在校門口見面，由他來認小四。

  那天小四穿了平常打球會穿的短褲和運動背心，因為不少朋友說過，
  他在打球的樣子看起來最帥。

  「你比照片中還好看喔！」

  男人一見到他，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小四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卻始
  終於不敢和男人視線相對；他的膽量和身材正好成反比，打球時那股
  狠勁在這時候完全無用武之地。男人比他想像中年輕，也許是常爬山
  的關係，臉上散發著一股陽光的氣息。

  沿著環山道往上，男人始終跟在小四後頭。他的腳步很輕，膠底的登
  山鞋的步伐聲被柏油路面給吸收了，像是刻意躡著步子走似的；小四
  不時得回過頭去看看，確定他是不是還在，往往在兩人四目相對的時
  候，對方會拋來微笑，像融在陽光裡慢慢褪去色調般的淡淡的笑。

  因為兩人之間有些沈默，他只好順便介紹沿途的建築或佈告，即使不
  曉得男人對這些事情到底感不感興趣。男人通常只是靜靜地聽，和網
  路上那個健談的形象有點不同。

  走到上山的階梯時，小四倒吸了一口氣。

  「怎麼了？」

  男人笑著問了一聲，大概是看出了小四有些猶豫的模樣。

  「沒事，走吧！Go！」

  他故作輕鬆地大喊一聲，搶先爬了上去。階梯分成好幾段，台階間的
  落差蠻大的，每走一步都要花上不少力氣。才走個幾段小四的雙腿已
  經有點使不上力，卻只能逞強地繼續往上爬。男人跟在後頭好整以暇
  地踏著步子，既不超前也沒有落後太多，偶爾還能笑著跟他聊些昆蟲
  和植物。

  「累的話可以休息一下，畢竟這裡還不算登山口。」

  男人的口氣溫和地像熨著小四的心服貼著，很好聽的聲音。

  「沒…沒關係，呼，走到上面的…上面的亭子再…休息。」

  連回答這麼一句都已經氣喘吁吁，小四覺得很沒面子，很怕被男人冠
  上個「體力很差」的印象。

  ※    ※    ※

  會和男人開始交往，也許就是因為那一路上都被他照顧著吧！

  因為沒有和其他人交往過，小四一直搞不清楚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究
  竟應該是什麼樣子。但身邊有個人能讓你依靠著，幫你拿主意，甚至
  吃什麼、買什麼都不必自己煩惱，確實讓自己很心動。

  小四不是那種會纏著男朋友花錢的人，但男人似乎對於掏錢付帳這種
  事覺得很自然，也因為他比小四的年紀大上十歲，社交或感情的歷練
  讓他對愛情自有某種手段─他能掌握的手段。

  一開始小四很不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他總覺兩個人交往應該是一種
  對等的關係，不只是在金錢上，看待愛情和對方的態度也該如此。但
  一陣子相處下來，他自己的原則卻慢慢退守到一個最卑微的角落，而
  由著男人那麼待他。

  也因為如此，他一直無法在愛情裡表達太多自己的想法。

  這麼想起來，似乎在第一次見面時，自己早就已經不自覺地被他帶著
  走了。

  ※    ※    ※

  原本小四以為走完這一段山路，可以直接在終點的地方過去搭纜車，
  他幻想著和男人並肩坐在纜車裡的樣子，即使身邊可能會有陌生人在
  ，仍有一種幸福畫面的想像。

 「再往前面還有另一條步道上山，再走一段吧！你還可以嗎？」

  雖然男人用的是問句，但那語氣裡很明顯地早就打算這麼做。其實小
  四也不是那麼有主見，況且走了這一段路，感覺身體已經適應了這樣
  的活動量，倒是比剛上山時輕鬆許多。

  而且，他也想讓這次的約會時間再長一點。

  「沒問題啊！不過接下來的路我不熟，要你來帶囉！」

  他們在終點的寺廟稍作休息，從這兒可以看盡整個台北，在群山和薄
  霧中依稀可以辨認出幾棟建築物。兩個人在大佛前雙手合十，小四偷
  偷側著頭望向男人，心裡猜想著男人究竟祈求些什麼。

  三叉路的指示牌上，明明是兩個不同的方向，卻寫著同樣的路名。男
  人帶著他繞進一條看起來不像步道的山路。

  「放心，這裡過去有路可以通到山頂。另一條也可以到，但走這條比
  較有趣。」

  男人走的這條山路很窄，一開始根本看不出來有路，兩旁的雜草茂盛
  得幾乎要掩蔽這條小徑。小四跟在男人後面，揣揣不安地留意著腳邊
  ，深怕突然有什麼東西會跑出來。

  除了在入口的地方見到有個人扛著農具走過去，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其
  他人，他們像是遺世獨立於此的兩個人，即使覺得有點害怕，卻讓小
  四心裡有股刺激的蠢動，感覺好像有什麼會在這兒發生。

  「再轉過去就有比較正常的步道了，只有這一段比較不好走。」

  「你常走這條路線嗎？」

  「走過一、兩次，我和朋友來過。」

  他口中的「朋友」兩個字說得平淡，但小四聽得出當中的言外之意。

  「男朋友嗎？」

  年輕人總是沒什麼顧忌，什麼話一想到就立刻脫口而出。

  才一說完，男人立刻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他。小四想別過頭去不看
  ，卻像被定住了似的無法移開目光。那眼神中透露出某種情愫，吞噬
  一般地強烈攫著小四的心。

  ※    ※    ※

  小四記得那個吻。

  男人的唇上混著汗水的鹹味，舌尖肆無忌憚地在他口中探詢。小四由
  原本的驚恐與猶豫，慢慢地習慣了那樣的接觸，竟還有點享受起來。
  只是他不曉得該怎麼回應那個吻，只能傻傻地靠在山壁上，連大氣都
  不敢喘一下。

  不知名的蟲鳴聲在身後騷動，和著呼吸聲似地或長或短，斷斷續續地
  混入山路上的每一種聲響裡。男人的手不安份地往小四的背心裡移動
  ，從腹部蜿蜒而上；手上的溫熱貼著身體的起伏漫延，小四感覺全身
  像要著火似的。

  他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對，一切發展地太快太突然，更糟的是自己的身
  體卻完全忽視理智的的聲音。他顫顫地移動自己的手撫著男人的腰際
  ，聽到耳邊男人的呼吸聲中夾著一點輕輕的笑聲。

  男人的手似乎想探進小四的短褲裡，卻在突然之間停下動作。

  「今天的目的是爬山。」

  他輕聲地附在小四耳邊說著，然後像個沒事人一樣地移開身體；山上
  的風掠過小四身體時帶來一點涼意，也揉著一點暢然若失的酸澀。

  兩個人因為這樣的親密接觸好像有了點不同，但小四也說不上來具體
  的不同是什麼，只是跟在男人身後，他會不斷地想像著男人吻他時的
  聲音與表情，舌上的味道似乎還殘留在記憶的某處。

  他不能說是因為那個吻，就決定要和男人在一起，但對於一個沒什麼
  經驗的人來說，卻是難以忘記的感受。即使後來交往之後，他們有過
  更激情更親密的關係，甚至現在已經分手了，山路上發生的那些情景
  ，仍成為小四無法忘記的一段。

  甜蜜中摻雜著些許酸澀，小四的初戀。

  ※    ※    ※   

  他們沿著山路往山頂的方向走，再折回分岔點繼續朝纜車站前進。有
  一段步道的石塊鋪面上長滿了青苔，男人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小心
  地留意他的腳步。

  半路上有人走過來遞給他們一張名片，好像是附近某個山莊的工作人
  員，到這兒來招攬客人，還熱心地遞上一盆木莓給他們嚐嚐。

  「我不敢吃酸……」

  「謝謝。」

  男人打斷了小四的話，從盒子裡撿了兩顆顏色沒那麼鮮豔的，挑出其
  中一個拿到他面前。

  「吃吃看，看起來應該不會太酸……」

  其實小四不曉得怎麼辨別這些長相差不多的水果，乾脆一概以「酸」
  來抗拒。見男人遞過來，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剛想伸手接過來，男人
  卻避開他的手，直接拿到他嘴邊。  

  小四嚇了一跳，因為旁邊還有山莊的工作人員在。他不安地游移視線
  往四周看了看，用力地吞嚥了幾次口水。但男人只是笑，好像沒把現
  在的情況放在眼裡─小四後來才知道，他總是這樣，只要是他想做的
  事，是可以完全不顧其他人的想法。

  他感覺嘴唇乾乾的，仍張口接過那顆木莓。舌頭一壓，汁液瞬間迸散
  開來，淡淡的甜味混著一點酸在口中擴散開來。

  像愛情的滋味。

  小四皺了皺眉頭，迎向男人的一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