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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書上的地鐵路線,他還沒有決定該往哪兒去,手指沿著路線往回程的方向移動,看見一個熟悉的地名。

吉祥寺。

上回到三鷹吉卜力美術館時,他們就在吉祥寺停過兩次,去程時在那個站下車買了外套,回程則到附近用餐。那一次不巧遇上颱風通過東京,一大早就感覺得到明顯的風雨,偏偏兩人都沒帶上夠厚的外套。

「你怎麼沒想到要帶外套啊!」他向前男友埋怨,行李箱中唯一的長袖就是身上穿的襯衫,而對方的情況也差不多。

「我怎麼曉得會剛好遇上颱風,現在還是夏天嘛!」對方也是一臉無辜,但雨傘倒是沒忘記,他可是連傘都沒想過要帶。

因為冷得受不了,兩人看看時間還允許,就先在中途的吉祥寺下車,繞到無印良品逛了一圈,買了同款式的外套穿上。雖然顏色略有差異,相同的式樣仍叫人雀躍,走在一起讓他有種甜蜜的氛圍,幾乎想挽著對方的手了,只可惜前男友不肯。

「我們穿情侶裝耶!這樣就算手牽手也很正常吧?」他附在對方耳邊小聲地說。

「才不正常。更何況無印良品的衣服就是這樣,搞得像制服一樣,根本沒多少選擇。」前男友不滿地抱怨,縮著脖子像要把自己埋進小小的外套裡。難得看見對方的這一面,他覺得有趣,就湊近身讓兩人緊靠著,一隻手搭上肩膀。

「這樣就可以了吧!就像哥兒們一樣,還可以互相取暖。」見對方沒有閃躲,他們就這麼走回車站,臨上車前還去買了附近有名的牛肉丸分食,熱呼呼的食物在這時候特別讓人無法抗拒。

要前住吉祥寺得在「下北澤」換車,那是他沒去過的地方,但印象中曾經在對方口中聽過這個地名,只不過當時因為時間考量排不進行程裡。如果沒記錯,似乎是個有些「文青氣息」的地方,復古的小店、民族風的商品、以及落腳在那兒的數家劇院,雖然不是他特別感興趣的類型,還是決定下車走走,算是轉換一下心情。

下北澤是個不太熱鬧的地方,路上可以看到不少外國遊客,也有一些打扮特殊的日本年輕人,雖然說是特殊,但他對流行的趨勢一向冷感,對於那些稍微前衛或帶點視覺系的服飾就一概以「特殊」來歸納。路上有不少販賣民族風飾品和衣服的小店,也有二手美系的復古服飾賣店──日文似乎以「古著」稱之,不全然是二手服飾的意思,對他而言倒沒有多大差別。此外,潮流系或設計感強烈的品牌也有,但街道略顯安靜,窄小的巷弄偶有車輛通過而發出的一些吆喝、讓道的聲音,很少聽見商店在叫賣攬客,散步其中還算自在。

有好幾處張貼著劇團演出的海報,雖然看不懂寫了什麼,從圖像上倒能猜出個大概。他想起自己有好一陣子沒看舞台劇了,具體的說有多久了呢?是不是從分手之後,他就沒再進過劇場了?

找出Facebook上的相簿,他滑動螢幕搜尋歷史資料。動物園,那是他們最後一起看的戲。演了什麼已經不復記憶──原來他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擅於記得過往的種種──只記得散戲回家之後,兩人在床上激烈地做愛,像兩隻原始動物。

雖然中午在博物館的餐廳吃過蛋糕,但這一路走下來肚子倒有些餓了,於是他轉而尋找餐廳。

餓了就得吃,也像動物一般。

捨棄了看起來很熱門的烏龍麵店與披薩店,他最後選擇了摩斯漢堡。不曉得為什麼,看見熟悉的招牌和相似的外觀設計,他就忍不住走進去了。點餐花了一點時間,完全不懂英文的服務生不停地用日文介紹餐點,於是他看著牆上的五十音,為難地唸出生澀的餐點名稱,連自己最後選的是什麼飲料都沒有把握。不過速食就是有這個好處,東西不會有太大的出入,和台灣的味道也很類似,即使最後上來的飲料是完全沒有甜味的某種茶飲,他還是蠻不在乎地喝完了,一邊花了時間寫了張明信片。

他想過要寄給前男友,畢竟是對方送的票,但是怕造成對方的困擾,最後仍打消念頭。

走回車站搭車,轉「京王井之頭線」前往吉祥寺,出站時有些迷失方向,不曉得該上哪兒去。和下北澤很不同的,吉祥寺是個很熱鬧的街區,到處是林立的商店和川流的人潮,充滿著車輛和交通號誌的聲響,連人群的交談聲也像放大了好幾倍。他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的街道散步,想找一個適合停留的地方,考慮該找咖啡店或餐館,最後選擇了井之頭公園。

地圖上的公園面積非常廣大,而且總覺得這樣一大片綠地,和現在身處的熱鬧街市好像很不搭,他依著街上的指標前進,在走下一段斜坡之後,進到其中一個入口,茂密的樹林和寬闊的水池立刻佔據整個視野。

要說這是公園,它的規模卻驚人地多,而裡頭的人也不少,跑步的、走路的、划船的、坐在椅子上乘涼或滑手機的,在綠色的林地草坡上點綴著各色的衣服,一如各據一方的旗幟。他沿著水池邊走著,踩在陽光與樹蔭交錯的沙石地上,覺得累了就找個地方休息;這個公園的氣氛和上野公園不太一樣,雖然同樣有草地、水池和巨木,卻讓他更有野外的感覺,上野那一帶的都市氣息還是濃厚了些,但這兒雖然也有不少人,卻像處身在大自然。

他沒打算把整個公園繞過一圈,於是挑了個緊鄰水池邊的座椅坐下,拿出筆記本隨意寫些旅行的記錄,翻看上午拍的照片,也觀察池中划船的人影,腦子裡馬上聯想到的地方是碧潭,縱然在景觀上完全不同,但他僅有幾次的划船經驗都是碧潭。當然也和前男友去過,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手忙腳亂的模樣,手上的船槳完全不受操控,老是划不到正確的方向。

「我來吧!我在美國可是玩過激流泛舟的喔!」他想把槳搶過來,但對方卻執意要划。

「沒道理啊!以力學的原理來說我的入水角度和推槳的方向應該是對的,你再讓我試一下。」

「我是無所謂啊!你還有……還有二十分鐘可以試。」他其實一點也不在乎超時,只是難得看到對方無能為力的樣子,有趣之外,還不自覺地感到開心,像收藏了對方的另一面。

水池裡也有踩著天鵝船的人,雖然移動比較方便,卻還是划船比較有情侶的感覺。

那麼想著的時候,他意外發現自己對那些過去竟沒有那麼在意了,或者應該說,即使想到前男友,想到一些過往的回憶,卻不再讓他覺得揪心、後悔、難過,反而生出一點平靜來。他不想否認自己的確還喜歡著對方,卻不再讓自己受困於那種情緒裡。

是因為對方在Facebook上的那句回應嗎?他想了一下,重新翻出手機又看了一次。那幾個字彷彿帶有某種魔力,心情隨著那個句號的結束像是落下了也放下了,對方語氣的坦然似乎映照著自己先前的惶惶不安,卻也讓他從中找到某種釋懷的成分。走不出去的一直是他自己,即使是和平分手,心裡總不免有一點怨懟,認為自己受的傷比對方重,指責著男友的外遇好讓自己覺得好過。

他想起那支刻錯了名字的木製鉛筆,突然意會了對方收到禮物時露出的表情──他看過類似的反應啊!送生日禮物給一些朋友時,有時候也會看到他們出現這樣的表情:

「其實我已經有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啦!」有的朋友會直接說出來,有些人則會隱瞞著收下,表情裡混雜著一點尷尬、為難、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猶豫。他竟然現在才明白。

所以,對方大概已經收到同樣的禮物了吧!說不定還一樣刻著名字──而且不像他是刻錯了的──甚至可能也是為了生日而準備的;曖昧的對象嗎?或藉著禮物想暗示什麼?腦子裡跑出許多紛亂的猜測,但心情上倒沒有太大的起伏,頂多是種「喔,原來如此」的寬慰,也沒有想證實或追問的念頭。如果早些發現這一點,他大概會找對方吵架吧!

一對中年夫妻在小船上吵了起來,划船的是老婆,而先生似乎只顧著拿手機自拍,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就算聽見了大概也不懂,但從女方停下雙手索性不再動作的模樣,大概有些埋怨對方吧!

有個能吵嘴的人真好。他這麼想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卻不自覺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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