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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e4_end  

當年畢業時,我們雖然四散到各自的路上,總覺得心反而貼得更近。而如今
重聚了,卻有種距離更遠、更陌生的感覺。

我們有好一陣子沒有四個人碰面,即使約出來了,也常常會缺一個、缺兩個
,最後往往只有我和小樂。繞了那麼大一圈,經歷了那麼多的感情與男人、
交往和分開之後,我們才發現對彼此都還保有某種無法割捨的需要,那好像
是在友情、愛情之外,一種接近親情的存在。

我可以理解凱子不想出現的原因,可以原諒阿波偶爾缺席的理由,雖然坦白
是為了讓彼此能更瞭解對方,但空白了那麼多年,是需要一些時間讓他們想
想,也許不是寬容、無關原諒,只是必須找到一個理由讓我們相信,我們四
個的確是彼此牽絆著、互相需要的。

就算不容易,但我們都在嘗試。

「他們這次應該會出現了吧!都約第幾次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那麼不成
熟。」

說這些話的,竟然那個在我心中一向最幼稚、最孩子氣的小樂,我覺得有些
好笑,但如果真的笑出來他大概會生氣吧!

「欸,你覺得阿波那時候把一切攤開來,到底是為什麼?」

在坦誠了一切之後,我不確定四個人的友誼是不是有所改變,也無法明確判
斷這樣究竟好或不好,所以常會不自覺地把那件事掛在嘴邊。

「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們四個以後可以聊的話題更多了,而且也不用再顧
慮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樣不是很輕鬆嗎?」

「但我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凱子會和波波……」

「你又何必在意呢?」

關於後來,也許該有個結尾的形式作一些交待。

凱子仍然維持著他正常的婚姻,繼小哈克之後又生了一個女兒,桃樂絲──
那個小名還是小樂取的,他說圍繞著這個小女娃兒的三個叔叔裡,他就是那
個聰明的稻草人,我是膽小的獅子,而阿波是沒有心但四肢發達的機器人;
這個比喻一聽就是偏見,但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點道理在。

他還在原來的單位工作,同樣在公司裡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有什麼重大新
聞還是會被推上螢光幕發言。他沒有變,還是那個充滿自信、舉止合宜、在
人前永遠發出光彩的李凱;只不過,他仍然活在他父親的陰影之下,不斷在
人生中追趕著那個權威的形象,我們都知道在那個陰影中,凱子曾經如何遊
戲人生,在愛情中放任自己。

小樂認了桃樂絲當乾女兒,和我老是互別苗頭,看看誰對自己的乾兒子、乾
女兒比較好,有時候凱子夫婦想去享受一下兩人世界,就會把兩個小孩丟給
我們帶回家,讓我們體驗一下當新手爸爸的甘苦。

我們向凱子的老婆坦誠了大部分的事──當然,略過了凱子那段過去──而
她也很開心地接受了我們的性向,只是對我們四個人的組合竟然有三個gay
這件事,抱著極大的好奇心。如果把凱子也算進去,四個gay 竟被分配在同
一組,這算是一種巧合、緣份吧!是出乎意料的結合,也是一種命中註定的
安排。

阿波回台灣之後仍維持著健身的習慣,對他來說保持完美的身材已經成為他
一生的功課,畢竟那是他自信的來源,或許也是他和男朋友能持續交往的原
因之一。我無意否定他這種心態,就像我同樣無法否定同志世界裡的生態,
因為要他當回那個其貌不揚、說話怯懦的阿波已經不可能,那是他的人生,
他一直想要的「重新開始」。只是,他的愛情還是不穩定,因為永遠會有新
的男孩子看上他,自動投懷送抱,而他也樂於享受那種變動的戀愛關係。

最近他在考慮向他的父母出櫃,一度也想過要和親生父親重新聯絡,證明自
己的確在新家庭裡活得很好。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不再需要那個生父
,但心裡某個角落還是在意的吧──人一旦有了自信,就會忍不住往每一個
曾經失去的世界裡找回自己存在的證明。

阿波的妹妹十分支持他出櫃的決定,還說會在旁邊幫腔,負責灌輸正確的觀
念。其實她早就從阿波寄回台灣的照片和信件裡看出端倪,不得不說女性的
直覺有時候準得可怕。

我剛才好像不小心透露了一件事。

小樂和我分別是凱子兩個小孩的乾爹,所以把他們一起帶回家時,也是兩個
人輪流分擔照顧的責任。

我們又住在一起了。

或者該說,我們在一起了。

「你如果肯當乾媽,我就願意順便當小哈克的乾爹。」

「為什麼是我當乾媽?明明是我先當他的乾爹,按照順序,也是你當乾媽,
那我也可以順便當桃樂絲的乾爹。」

我們常為了這件事爭論,小哈克和桃樂絲根本搞不清楚我們在吵什麼,也不
曉得明明都是大男人,為什麼非得有一個人當「乾媽」。不過他們還有個經
驗十足的「乾奶奶」,不管是乾爹還是乾媽,魅力始終比不上乾奶奶。

小樂本來不打算再和任何人交往了,只想好好地守著他媽媽,失去父親、還
白白浪費了好幾年的父子相處時光,對他而言是個無法彌補的遺憾。但我從
那次的聚會之後,重新意識到小樂在我心中佔據的分量,或許他的外表從來
就不是我理想中的樣子,但他的存在對我而言已經無法取代,而且十分重要
;我渴望見到他的笑容,渴望有他陪伴在身邊,那早已超越了一個好朋友的
程度。

也許從那隻黑色的鳥影飛離小樂的一刻,我就已經決定進駐小樂的內心了。

我和小樂的相處很自然,感覺和以前差不了多少,睡同一張床,偶爾去爬山
,聊天像在鬥嘴,喜歡親吻與擁抱勝於作愛。

我們四個常會約出來聚會,凱子不再排斥我們聊同志話題,甚至也不介意把
聚會地點移師到gay bar 或同志友善咖啡廳。一切說開之後,他和阿波反而
相處得更坦然,大學時代的芥蒂無法說忘就忘,但凱子認真地為自己當年的
自私道了歉,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在乎我們四個人的友情,他似乎不
擅長表達內心情感,並不是刻意凸顯自己的優越感。

其實我能理解他,甚至可以瞭解他的內心想法,也許因為他心裡一直對同性
懷有曖昧的情感,面對我們三個這樣不同的同性戀時,不自覺地觸動那個模
糊地帶,渴望從中認清自己。優越感的背後,隱藏的或許是他一直無法承認
的自卑感吧!

朋友的存在,對我們四個人來說意義不同,但那又何妨?

雖然他還是不習慣身邊有形象太標籤化的同性戀,但旁邊有三個圈內人教育
他,總會有改變的一天吧!至於他是不是gay ,我們已經不想追究,只知道
他大學時期和不少男孩子發生過關係,也許那段時期他也在摸索,試探自己
究竟想要什麼──

誰不是呢?對於愛情,從陌生到熟悉,我們用各自的方式去體驗、去瞭解,
受傷然後療傷,愛人或者被愛。

我只是慶幸我們四個還可以當朋友,「卡夫卡」這個名字像個魔咒,也許真
的像是一隻不祥的黑色烏鴉,牠困住的不只是我們的友情,還包括了我們各
自與家人的關係。

但也因為被困住了,才發現我們都離不開彼此。

我還沒有向家裡出櫃,只是搬到小樂家當名義上的房客,有個長輩願意接納
我們的同志身份與感情,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事。小樂的媽媽也勸過我要向家
裡說清楚,但我總覺得時機還沒到;膽小的獅子還沒有找到勇氣,於是旅行
還在繼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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