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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區的雨勢沒有山上大,而這樣的雨水落到溼透的身上也沒多大差別,我們
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簡單的換洗衣物,撲面而來的冷氣讓人直打哆嗦,
有種落井下石的感覺。

晃進第一眼看見的小旅館,學長走到櫃檯要房間的時候,我突然有種奇特的
感覺,好像自己正在和他約會,而地點是旅館房間。那個場景似乎常出現在
一些同志片子裡,兩個男人、旅館的小房間、一張雙人床、白色的床單和浴
室的水聲。

「一起進來洗吧!我怕你等久了會感冒。」

「喔!」

我應了一聲,卻站在電視前沒有移動;電視畫面上播放著A 片──並不是特
別轉到這一台,只是順手打開就停在那兒,上頭肉色的身體緊貼交纏,伴著
陣陣喘息聲時快時慢、時輕時重。雖然雙眼盯著那個畫面,但腦子裡其實一
片空白,連剛才學長的叫喚聲,我也只是隨口回應。

「你看電視看傻啦!快點把衣服脫了,穿著溼衣服當心著涼。」

學長全身上下只穿了件內褲,我盯著他看,但他卻渾不在意地只是把我拉進
浴室,一邊動手脫掉我的衣服。光著的身體感覺到一點寒意,我忍不住縮了
縮身子,但他只是笑著催我把褲子也脫了,轉過身去剝去他自己最後一件衣
物,同時試了試蓮蓬頭的水溫。對於男人的身體,我其實並不陌生,但看見
學長一絲不掛地出現在眼前,心裡仍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那和過去陪他去
泡溫泉或游泳的感覺不同,卻說不上來不同點在哪。

他溫柔地轉身替我抹沐浴乳,還擠了洗髮精幫我洗頭,順便仔細地按摩了頭
皮,手勢熟練地就像是髮廊的工作人員。我一開始有些閃躲,最後索幸閉上
眼睛不去看他的身體,但腦子裡卻一遍一遍地勾勒著他身體的線條,那胸膛
、那手臂,那起伏的丘壑與叢生的體毛。

「小傢伙很不安份啊!」

他笑出聲來,我不好意思地睜開眼睛,視線所及卻發現他也一樣。

「但還是要先洗乾淨,把身體擦乾才不會感冒喔!」

水聲嘩嘩,一瞬間竟有種雨聲未歇的錯覺,我抬頭看著他,和他四目相對時
,他低下頭吻了我,蓮蓬頭的水順著他的舌滑進我口中,像混進了一點雨水
的氣味,但更多的卻是他身體獨有的味道。他的手輕撫過我身體的每一處,
是清洗也是探索,是按摩也是挑逗,溼滑的身體漾起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感,
一顆心像被懸在半空中,無法落實的緊張感反而挑起慾望的質素,我無法克
制地發出呻吟。

洗過澡,我們很自然地爬上床,裹上白色的被單,攀上彼此的身體。

和學長作愛的感覺不同於以往的經驗,雖然也曾經和年紀較長的男人發生關
係,但這時的心情卻比以往更加亢奮。或許是因為剛才一起經歷了山路大雨
的洗禮,在泥濘中體驗了同甘共苦的心境,此刻竟有種重生的心情,因而更
渴望與對方貼得更近、抱得更緊。他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每一次的撫摸與
親吻都帶著一點侵略性的力道,彷彿要逼著我與他一起迷失,迷失在欲望的
空氣裡、在大雨的山路中。

那一個下午,在旅館的房間裡,我們的確迷失在兩人的世界裡;那兒是山路
之外的另一個封閉世界,同樣只有我們兩人。

只是我很清楚地知道學長並不是喜歡上我,感覺發生那樣的關係,只是某種
情境下的必然,或許還帶了一點你情我願的意思;兩個男同志,有了一定程
度的熟悉和好感,卻不認為彼此應該在一起,或許身體的親密關係只是提供
了彼此欲望的渲洩管道;我們很有默契地不想拿愛情拖住對方,只是寄生於
對方的情慾,以體溫餵養彼此。

不過那些想法終究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並沒有真的問過他,就像我之前說
的,我對學長的感覺說不上喜歡,只是好奇,而他也明白這一點。但好奇逼
得我想認識他更多、掏挖得更深,不知不覺中那樣的好奇開始產生了一些變
化,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轉變的契機為何。也許我對愛情的投入從來就是
慢熱的,如同我的個性,我會花上許多時間去熟悉這個人,以為那樣的關係
像是朋友、家人,然後才發現自己愛上了對方。

但他或許不這麼想吧!我慢慢知道,儘管我們都迷失在某個情境之中,我仍
是我,而他也還是他,我們只是各自沉迷在自己的慾望世界裡。

「我明年可能會調到國外去工作,是我們事務所合作伙伴的外國分公司,老
總說,我沒有老婆和小孩、年資和工作經驗也夠,還蠻適合那個工作。」

有一回吃飯,他突然提起這件事,但之前完全沒有預兆。那一刻我很想問他
:那我呢?我怎麼辦?只是看見他臉上那種蠻不在乎的表情時,我硬生生地
把問題吞了回去。

「明年嗎?已經確定了?」

「沒有意外的話,我是蠻想去那邊試試看,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台灣的環
境畢竟比較小,工程業務的規模也不大,有這種機會當然會想去。」

他一邊說這些話,一邊大口地扒著飯,就像在談別人的事。

「國外應該有不少好男人可以挑選,真羨慕你。有好消息要記得來信通知啊
!」

我努力克制著自己對他燃起的好感,把那股喜歡的情緒重重地壓到心的最深
處。我似乎總在不恰當的時候愛上身邊的男人,從來沒有選對時機過,又或
者我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投入愛情中,只是活在自以為是的好感裡打轉
,又羞於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相較於阿波或小樂,我總是處處為自己留下
退路,不讓自己受到傷害,表現出一副理智、冷靜的模樣。

如果我願意放下姿態,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就能改變什麼?

那麼想的時候,我會開始回想起這幾年來自己到底有些什麼改變,表面上我
似乎成長了許多,因為交到了好朋友、因為認同了自己的性向,那個一向封
閉的世界被打開,連口才與說話方式都有所不同。但內心裡我好像還是在原
地踏步,那並沒有隨著每次認識新的男人、發生關係的次數而有所長進。從
凱子、小樂、輔導長到學長,他們一個個都往自己的目標前進了,把我拋在
後頭,即使偶爾回過頭來看我一眼、招了招手,我終究只能望著他們的背影
。我想起畢業旅行的最後一晚,四個人坐在羅東運動公園的池畔,當時我們
正站在某個交會點,準備各自離開──

學長的飛機往天空的彼端慢慢消失,我仍固守在原處,告訴自己一切只是回
到剛開始的樣子,我們本來就沒打算在一起。

同住的表哥打算結婚了,那個房子也將當作他們的新房,於是我開始找地方
要搬家,而家裡也因為這件事而開始催促我的婚姻大事,老是要我帶個女孩
子回家讓他們看看,不要落後了。

他們不知道,從大學畢業的那天開始,我就已經遠遠落後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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