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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凱子的婚禮之後,小樂慢慢地不再參與爬山的活動,把更多的時間留在
家裡照顧他的父親,平常的聯絡也慢慢少了,好像刻意在逃避所有的朋友。
雖然偶爾通電話,他還是表現得一如往常,也能夠開彼此的玩笑,但那聲音
裡已經混進了某種不同的雜質。

我也停了一段時間沒有爬山,只是埋首於工作之中,好像想藉此忘掉一些事
,關於凱子結婚、關於小樂的轉變、關於我放在他們身上的情感。

凱子的老婆懷孕時,我承諾了要當孩子的乾爹,還抽出了許多時間去找他們
,那種心態很奇怪,像是終於收回了對凱子一直以來所懷抱的感情,卻又心
有不甘,於是慢慢轉移到他的小孩身上,兩個人之間的來往反而比大學時代
還要更熱絡,一直到小哈克──這個小名是小樂取的,他說小孩子長得很「
質樸」,有種野孩子的氣質,雖然孩子的母親一開始頗有微詞,卻不得不承
認小樂說得沒錯──出生,我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去看他,把他當成自己的孩
子一樣疼。

而我和學長之間,慢慢地也有了些進展。因為小樂的缺席,等我重新開始又
爬山,陪我一起挑戰的就變成學長了。因為平常就走得近,漸漸地就發展成
我和學長兩個人約著前往,而不再約其他人。山路好像無形中有種拉近兩人
關係的魔力,從事先的路線調查、資料收集,到每一次的實地走訪,山路上
夾道的亂石密林、昏暗的竹林綠蔭、荒涼的石徑野地,每一段風景都像在替
兩人製造單獨相處的情境,把彼此的心拉得更近。

有一回我們在山上走錯了路,又不巧碰上了天氣驟變,當豆大的雨點落下時
,我們還迷失在半山腰上。

「好像不太妙,你穿這樣會不會冷?」

「現在還好,不過我們要趕快找路下山,否則天色暗下來就更麻煩了。」

我有些不安地抬頭,但茂密的樹林遮蔽了大部份的天空,雨水一點一點地模
糊了視線,也把道路沖刷得更溼滑難行。因為是我邀他出來,也是我在決定
主要的路線方向,感覺自己有義務讓他安全地下山,於是我努力地打起精神
,用意志力驅除身體裡不斷滲入的寒意,睜大了眼睛辨認眼前的道路。在沒
有路標的山道上,能夠仰賴的除了前人走出來的路跡,剩下的就是過去登山
隊綁在樹上的布條,雖然山路可能隨著時間經過而有所改變,但比起慌不擇
路,至少有個依循的方向。

因為太過專注找尋布條,突然腳下一滑,我失去重心地坐到地上,順著坡度
滑了下去,跌進泥濘之中。

「小心!」

學長大叫了一聲,聲音混在雨聲之中顯得格外清晰,我轉過頭,發現他很快
地跟著滑下來,將登山杖用力地插進一旁的泥地,伸出另一隻手抓著我的胳
膊。

「我沒事。」

我驚魂未定地想站起身,但雙腳卻因為疲倦的關係而有些發軟,只能依靠著
他的力量勉強蹲著穩住身體。

「有沒有受傷?還站得起來嗎?」

我試著轉動手臂與腳踝,確定沒有扭傷之後,才慢慢地撐起身體,一手搭著
他站穩。手上的污泥沾到他衣服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縮手,但他很快地
又靠過來扶著我,順手撥了撥我頭髮上的髒污。我用手臂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才發現有水蛭吸附在我手上,趕緊揮了揮手把牠撥掉,而學長被我的大動
作嚇到,整個人差點站不穩,發出了幾聲無意義的怪叫。

杵在大雨之中,我們所站的地方就像是個封閉的世界,飛濺的泥巴、雨水不
斷落到衣服和鞋子上,溼透的衣服讓人渾身不舒服,一雙腳也像是踩在水裡
一般舉步維艱,我們只好盡量靠近彼此,在這個世界裡互相扶持著繼續前進

「你的樣子好狼狽喔!」

「你還不是一樣。」

說完那些話,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大聲笑了。笑聲混進雨聲裡,在葉隙間盪
來盪去,被包圍在這些聲響之中,整個世界像是只剩下我們兩個,但那種孤
獨感卻又不是真的孤獨。

同志的世界好像就是如此,除非真的找到願意共同生活的另一個人,否則我
們永遠擺脫不掉那種孤獨。但是,即使找到另一個人了,那種孤獨感就真的
不存在了嗎?

「你看,那棵樹上綁了很多布條耶!」

我們小心地走了過去,撥開半個人高的草叢,我們赫然發現草地上有個三角
點;小小的石柱被埋在濃密的荒草之中,如果沒有綁在樹上的一堆布條,實
在很難發現,但布條的所在之處並沒有明顯的路跡,看來一般的登山客也不
容易找到這個地方。

「這算是意外的收穫嗎?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找到三角點實在沒什麼值得高
興的。」

學長的語氣有些無奈,但還是拿出相機拍了一張照片;閃光燈在瞳孔中亮起
復滅,像憑空爆出的閃電;雨仍在下著,地上積起一處處的水窪,但大部分
都被吸入草地中,踩在上頭軟綿綿的很不真實,不過雨似乎慢慢地變小了,
樹葉上響起的節奏聲漸趨和緩。

「還是值得高興啊!這就表示有很多登山隊走到這裡過,往四周仔細找找應
該會有其他布條,一定會有一條可以下山的路。」

我的判斷沒有錯,雖然路況很差,但沿著布條的指引,眼前的天色慢慢地變
亮,我們總算安全地接到產業道路。不過我們下山的地方並不是正規的登山
口,而是人家房子的後院山坡;在自家後院突然出現兩個人,而且渾身又溼
又髒的,民宅主人忍不住盯著我們看了好一陣子。他熱心地借我們水龍頭作
簡單的沖洗,還端了兩杯熱茶給我們。

「很少人會從這裡下山喔!」

民宅主人半開玩笑地說著,我們只能尷尬地苦笑。

找到公車站牌,帶著一身髒污坐上車,雨又漸漸地大了起來。這時候的車上
沒什麼人,但我們兩個都不好意思坐在椅子上;公車上的冷氣很強,我們兩
個緊緊地靠著,以彼此的體溫取暖。

「我們等一下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洗個澡,換件乾淨的衣服再回去。」

望著車窗外的大雨,他如此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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