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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子的婚禮如期舉行，阿波最後還是沒有回國參加，只是匯了禮金要我代他
恭喜凱子。他信裡頭還要我替他親吻新郎──不是新娘──這種事我當然做
不到，但如果他拜託的是小樂，我還真的怕最後會在婚禮會場上演男男接吻
的戲碼。

我是當天的伴郎，而小樂則被拉去當總招待。他一直忿忿不平地說自己也想
當伴郎，最好還可以和我一起走。

「要嘛你去親新郎，要嘛和我牽手走進會場，二選一。」

我當然兩個都不選。

凱子的父親似乎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會場上有不少大老級的嘉賓，小樂不
時跑過來跟我報告他剛才接待了電視上的什麼人，某某公司的董事長或某某
政黨的核心幹部，整場婚禮儼然是個小型的政商交流，身為主角的新郎新娘
都相形失色。我那時才意識到，凱子生長在這樣一個環境裡，其實揹負了比
別人更多的期待和壓力，必須表現更好、必須注意自己的言行，那樣的人生
並不輕鬆。那個世界看似開放，但其實可能更加封閉，因為他永遠無法自在
地當他自己。

相較之下，我和小樂都還比他幸運，雖然各自有不同的家庭壓力，卻不必過
份地壓抑自己。

我們是在婚禮排演的時候才和女主角熟了一點，那次算起來是第二次見面，
之前訂婚的場合上並沒有太多交談。她是個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女孩，談吐
舉止都透露著良好的家世背景，連小樂和她講話都變得有些拘謹，一點也不
像平常的模樣。

「你其實不必那麼緊張，李凱跟我提過你們了，就用你平常講話的方式就好
。」

聊開了之後，我們才發現她其實也有活潑的一面，就連小樂問她是不是懷孕
了，她也能自我解嘲。

「你的意思是我變胖了嗎？那一定是這件衣服不好，太寬鬆了，這件是李凱
送的，待會找他算帳。」

「他這個人講話不經大腦，你一點都不胖。」

「難怪李凱一直誇你講話最實在，不太會說錯話。」

「那他有沒有誇我？」

「有啊！他誇你講話不經大腦，剛才文智不就說了。」

賓客們慢慢地都入座，整個會場上喧騰著交談的嘈雜聲。當燈光變暗，鋼琴
的配樂響起，四周終於靜了下來。我挽著伴娘的手緩緩地在紅毯上踏出第一
步，因為看不清眾人的表情，我感覺自己腳步有些僵硬，連帶著表情也不太
自然，還是身邊的伴娘主動帶著我向前，我才好不容易恢復鎮定。主持人一
對對地介紹，會場的掌聲一直沒有停，到最後新郎新娘出場時，我就站在舞
台前方看著凱子他們慢慢靠近，許多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那一刻心裡有些
激動，眼角竟忍不住泛淚。

聚光燈打在他們兩人身上，所有人都用力地拍手為他們祝賀，有那麼幾秒鐘
我突然覺得很孤單，好像落在陰影裡的只有自己，其他人全都活在燈光照得
到的地方；小樂開心地笑著、凱子不時轉頭和新娘四目相接、剛才還牽著我
的伴娘也在走道另一邊和旁人耳語。某種情緒將我封閉了起來。

「讓我們再次用掌聲邀請新人的爸媽上台。」

燈光亮起，頃刻間驅散了剛才罩上心頭的陰暗，我緩緩地退到會場外，走進
洗手間裡盯著鏡子發呆。

有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與鏡子裡的我視線對上，兩個人像透過眼神交換了
什麼。那個男人看上去與學長年紀相仿，眼鏡與鬍渣更增添了一些成熟魅力
。他頷首微微一笑，走過我身邊在靠近我的小便斗旁站定，耳中聽到一點水
聲響起。

我完全不曉得為什麼會和他躲進隔間裡，甚至記不清楚那個親吻與擁抱的感
覺如何，印象中是他拉起我的衣服進一步碰觸我的私處時，我才回過神來阻
止了他。

「今天是我朋友的婚禮，這樣不太好。」

「今天也是我朋友的婚禮，但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他笑了笑，卻還是紳士地退開，讓出一點空間讓我整理衣服。外頭響起有人
進廁所的聲響，他豎起食指，一邊湊過來封住我的嘴。男人的嘴唇很乾，剛
接觸時感覺得到上頭粗糙的紋路，但在舌頭的翻攪之中，那觸感像融化了一
般，讓人有些著迷。

我小心地放低了喘氣的聲音，耳朵機警地留意外頭的聲響，但那份冷靜之中
又混雜著男人嘴唇的溫度，一顆心像被理智與欲望拉扯著，對這種感覺既害
怕卻又迷戀，想抗拒卻又不捨。等到外頭的聲音漸歇，他終於移開了臉頰，
臉上還是掛著淺淺的笑容，表情顯得從容不迫，完全沒有被現在的情況所影
響。

「我先出去，你等一會兒再出去喔！」

男人的聲音很輕，開門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接著水聲響起，腳步聲離開，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又等了一會兒才走出去。

外頭靜悄悄的，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外頭走道的人聲，只有空調緩緩地振動出
規律的音頻。

我抬起頭望向門口。

「小樂！」

他靜靜地站在洗手台邊，像是早就知道出來的會是我，卻又難掩驚訝地張大
了嘴巴，隔了半天才開口。

「開始上菜了……嗯，我剛才一直看不到你，所以就出來找看看。唔……你
的領帶歪了。」

他走近我，伸出手來握著我的領帶，但下一秒卻粗魯地一把將我拉了過去，
同時往我唇上靠過來。雖然這時的廁所沒有其他人，這樣的行為還是太過大
膽，於是我下意識地想推開他，卻苦於領帶頭被他抓得緊緊的，幾乎要喘不
過氣。

「小樂……唔……嗯……」

掙扎了一會兒，他終於鬆了手，臉上的表情卻有些難過。我看見他彎起嘴角
試圖要笑，卻還是歎了一口氣，重新拉回剛才悲傷的弧度。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懂你，但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我並不是真的瞭解你。」

「我只是……剛才我們只是……」

「只是接吻，或只是擁抱？像我們剛剛那樣，或你們還做了更多？對不起，
我沒有資格問這些，凱子在等我們，出去吧！」

說話不帶玩笑的小樂讓我覺得很可怕，好像從他身上抽走了很重要的東西，
變成空殼一般的存在。但口拙的我卻無法馬上說出什麼來解釋，甚至覺得解
釋再多也無濟於事，這是凱子的婚禮，我卻在廁所裡和一個陌生男人親熱─
─而且還是來參加他婚禮的賓客，尤其凱子還是個特別在意同性戀的人。

跟在小樂身後，感覺內心像墮入冰窖一般發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