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50(完)－or,try

坐在車子的後座，我們顧不得前面還坐著阿杰的堂哥和堂嫂，忘情地吻著對
方。

那個嘴唇帶著懷念的溫度與氣味，讓我回想起送他出境那一天，他在大庭廣
眾下給我的那個吻。前座阿杰的堂哥咂了咂嘴發出一點不滿的聲音，但馬上
就被他老婆制止了。

「你們這樣很不尊重當司機的人耶！」

「專心開你的車，他們兩個這麼久沒有見面了，又發生了這種事，會有這種
反應也是理解當然的啊！」

那個吻又深又長，幾乎要讓人窒息了，等他的唇移開，我張開眼睛後發現他
正專注地看著我。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應該先跟你說一聲沒有改班機的事。」

「對，你的確應該先說一聲，害得我們白白擔心了一整天，連叔叔都知道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叔叔那麼著急，本來以為他是那種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動
搖不了的人，結果遇上這種事，他終究還是個平凡的父親。」

「你還不是一樣，一聽到阿杰出事，你也是急得像什麼似的，你不是說你討
厭阿杰嗎？」

被她一陣搶白，阿杰的堂哥窘得說不出話，索興盯著前方道路不再出聲。

「大哥，謝謝你。」

聽阿杰那麼說，他仍是保持沉默，只是象徵性地揮揮手表示沒什麼。我看得
出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一些改變，無法具體地說是盡釋前嫌，但的確是往好
的方向前進著。

把視線投向擋風玻璃前方的夜空，我們也是朝著好的方向前進。那是回家的
方向。

我們還是先回阿杰的家裡，讓他的爸媽先看看自己的孩子平安無事，雖然這
次的意外算是烏龍一場，卻讓我們所有人都體認到了家人的重要性，那並不
是單純的血緣所組織而成，而是一種情感依附而成的家人。再次見到阿杰的
父親，我振作了精神正面迎上他的目光，想用那樣的堅決表達我的心情；我
想讓他知道，我是真的關心阿杰，就像他一樣。那種感情不是玩玩而已。

「小亮，上次的事……」

趁著阿杰回房，其他人都不在客廳的時候，阿杰的父親突然欲言又止。

「伯父，我會讓阿杰回家的，這裡是他的家，但我們住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也許您覺得我們只是陪伴彼此的兩個男人，但對我們來說，這樣的陪伴也是
很重要的，就算不能像一般人結婚，也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公開，但這段感情
絕對不是假的。我愛阿杰，我只是想讓您知道這一點。」

一口氣說完那些話，我重新盯著對方，但他沒有出聲回應，像在咀嚼著我話
裡的意思，也像在考慮該用什麼話來答覆我。

「我還是不能理解。算了，只要阿杰能過得好，我就暫時不再逼他了。但這
不代表我承認同性戀這種事，我也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我們彼此都像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同時笑出聲來，我才發現原來這個老人並
沒有那麼難以親近。阿杰聽到笑聲走下樓來，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和他的父親
，像要弄清楚我們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大概不知道，因為他的
關係，我和他的父親也成為某種形式上的家人了。

回到家，我們一起洗了澡，躺到床上好好地望著對方。幾個星期以來我們只
能從電腦螢幕上看見對方，而今天見面之後，身邊也一直圍繞著其他人，現
在總算回到只有兩個人的世界裡，我終於可以認真地看遍他身體的每一處。
變長的頭髮，沒刮的鬍子，疲倦的雙眼，跳動的喉節，然後是飽滿的胸膛，
微硬的小腹，結實的大腿，和多毛的小腿；我低頭親吻著他身體各處，像要
確認他的存在一般，也像要確認我自己的存在。然後他呻吟、他喘氣，吐出
的濁熱和不安的騷動，在我的身上同樣帶出感情的溫度。

我愛著這個男人。

雖然早就已經確認過許多次，但過往帶著的一點不確定、一點膽怯和猶豫，
在此刻全都煙消雲散。我想向全世界介紹他，我的男朋友，我愛的人。

「我爸媽說，等你回來了，要我們找時間一起回家。」

「一起去嗎？」

「嗯。」

他回吻著我，熱烈地以身體的躁動回應著我的激情。

「啊！終於回家了，我好想念這裡的一切，自從我暫時搬回去住，然後又出
國，已經很久沒有回家的感覺了。」

他停頓了一下，盯著我看了半天。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喔！」

我笑了，為他那句笨拙卻深情的告白。

「這句話你不是寫在信上了嗎？」

那是他見面之後交給我的明信片，背面只寫了這一句。他告訴我，那本來是
打算上飛機前在機場寄出去，卻在忙亂之間忘記了，只好一路帶回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