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自己內心的「貞男人」 @ or,try

閱讀貞男人，對我而言是個不容易的過程。

問題不在於阿聰行文時的筆法，也不在裡頭用到的閩南語書寫方式（但它的確也不斷造成我閱讀
上的一些停頓，不時得對照漢語翻譯或頁邊的註釋），最大的困難點，在於我必須挑戰自己對於
BDSM情節的接受程度。那種主與奴，調教與接受，自尊與羞恥心的挑戰，一再衝擊著我對性別角
色、身體界線的根深蒂固，真的是很不容易。

看這本書之前，我對這類的情節一直存在著一知半解的程度，沒有完全理解也不敢深究，我知道
自己可以很開放地看待這樣的族群與性癖好，那是出自於求學過程以來所接受的性別教育，讓我
懂得性別多元的重要性，但某個程度上，我還是無法把自己投射在那樣的故事裡──畢竟過去看
小說的經驗，我會很自然地在故事裡投射自己，也總以那樣的過程為樂。

但貞男人讓我在讀了前面幾頁之後就有些卻步。

藉由性慾的趨使，主角進入了一個他沒有想像過的世界；戴上cb，同時接受了一連串奴性的服從
考驗。姑且不論慾望是否有這麼大的動力，但在那些露骨卻戲謔的對白與不帶保留的命令語句中
，我看見主角在自身性別角色上的掙扎，那在某個程度也挑戰著我自己。

也許從小我就習慣了社會道德對身體的規範與馴化，也被禮教強烈地約束著，在看見一個嶄新開
展出的主奴調教世界時，我所不接受的並不是性別上所帶來的約束力──諸如男性角色應該表現
出的模樣、剛強不屈或只攻不受的硬漢性格，而女性角色則是屈從接受、被動無自主性──而是
超越了性別，僅單純地從權力位階和個人心理觀點去體察每個人的性別慾望。故事裡不強硬地規
範同性戀、異性戀，也不把性別的自主作為辨證的課題，而是赤裸裸地關照每個人對慾望的索求
。從抗拒到沉默，乃至於後來發覺自己對「主人」的渴望，阿聰挑戰了故事主角的身體限制，也
在挑戰著每一個讀者的道德極限。

我用「道德」這個詞，其實帶著些不確定。因為我不知道最初讓我讀不完第一部就停下來的阻力
是什麼，或許是道德，但更多的應該是我對自己身體的不瞭解，因為不瞭解而產生的抗拒。雖然
身為同志，但其實觀念裡還是帶著某種既定規範，而那也限制著我對性別的認知。而當故事繼續
，主角的身體經由那樣的馴化而有所改變時，最讓我震憾的，是他原本把那樣的服從定位為「對
阿貞的歉疚與捥回」，最終變成「發自內心渴望被管束」；也許就像故事一開始的情節，那個脫
襪按摩的橋段就隱喻了這樣的發展。那會讓我情不自禁地想到，是不是每個人對於自己的身體都
存在著一些不確定，總是渴望由別人的眼光來定位自身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如同每個人心裡都會
有個「貞男人」的形象，只是能否突破那道防線而承認／認同，就會形成程度上的差異。

第一部結束時，對我而言像得到一點救贖，好像自己終於可以安心地回到我給自己的框架裡，但
卻馬上在邁入第二部時遭到瓦解。

我大概在阿布的出現那兒終於能夠平靜面對這樣的主奴情節，也調整了自己看待這種性癖好時的
應對方式，結果衝擊我的則是在犬奴調教的那部分。在這裡不多提情節，但我必須承認自己是一
點一點地在試探自己對性慾的接受底限，打開我對這個族群的視野；既定觀念裡對「奴役」一詞
懷有莫名的恐懼與抵抗，但是當它碰觸的又是性慾課題時，好像在挑戰著雙重的禁忌，卻又有力
地帶著顛覆的意味。我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大開眼界」那部電影，那樣的心情有幾分相似，但這
本書無疑地幫我上了更嚴厲的一課。

大概可以這麼說，我的大腦被好好地調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