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姊夫牽著豆豆的手走出房間，小傢伙似乎意識到該回家，得和爸爸說再見了
，噘起嘴一臉不願意。

「豆豆，回家要保守祕密喔！不要讓媽媽知道你今天來爸爸這裡。」

「姊夫，沒關係啦！頂多讓她罵個幾句，不要讓小孩子說謊。」

我和阿杰對望了一眼。我想我們大概同時想起了下午我說過的話，要把這件
事當成我們三個人的祕密。

「我知道，這是我和舅舅、阿杰叔叔三個人的祕密。」

小孩子天真的口吻讓我覺得心虛，我一開始的想法的確是不想讓姊知道這件
事，但看了姊夫和豆豆相處的情況，還有和姊夫聊過之後，我突然覺得，應
該讓姊知道姊夫的改變，或許還無法達到她理想中的標準，但又有什麼樣的
感情算是完美呢？成為一個丈夫或是父親，都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我知道姊
夫在努力學習，剝奪他和豆豆的相處機會並無助於那樣的學習。更何況，即
使是爸媽之間，他們已經相處了幾十年，也還是有著無法磨合的部分。

離開之前，豆豆湊過去親了姊夫的臉頰。

「Kiss goodbye。」

「好，Kiss goodbye。」

他笑著也親了豆豆的臉頰，依依不捨地送走我們。

電梯門關上，我盯著一路往下跳動的燈號，一直想著自己對「家」的想像是
什麼。豆豆右手牽著我，左手則牽著阿杰，讓我覺得我們三個人就像是正要
出門的一家人，這樣的「家」似乎也讓人嚮往。

姊和我們約在百貨公司的美食街，我們到的時候，她已經買了漢堡和薯條，
一個人坐在那兒狂吃，一看到我們出現，也沒停下動作，只是抬起手打了招
呼。

「你當老師的人形象很重要耶！吃這種垃圾食物，而且吃相還這麼……放得
開，真的是好榜樣耶！」

看見她抬頭瞪了我一眼，我趕緊改口。

「我早上只吃了一個麵包啊！中午什麼都沒吃，撐到現在都快餓死了。豆豆
，今天好不好玩啊？小傢伙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豆豆點點頭，鑽進姊旁邊的座位啃起薯條。

「學生家裡出了什麼事？解決了嗎？」

我坐了下來，對著餐盤上的垃圾食物搖了搖頭，把話題轉向她的事情。阿杰
說他先去點些吃的，起身往美食街的店家尋去；他曉得我喜歡吃的東西──
身邊有個瞭解自己喜好，懂得自己的人，好像也是種家的面貌。

「還沒，問題有點麻煩哩，可能下星期還得找學生家長談談。不說這個了，
你們三個今天過得怎麼樣？對不起喔，臨時把豆豆丟給你們，打擾你們的約
會了吧！」

「媽媽，舅舅和阿杰叔叔在約會嗎？」

我臉上一紅，不曉得該怎麼回應這個問題，只好讓姊自己收拾。

「是啊！他們是partner ，當然可以約會啊！」

「你在跟小孩子講什麼！」

她一臉的理所當然，真讓人心驚膽顫。我慌張地轉頭看了看四週走動的人潮
，明知道不會有人注意我們的對話──就算被聽見了也不代表什麼──但內
心還是無法感到自在。我覺得自己是很矛盾的人，我可以大膽地向對方表白
自己的愛情，在戀情中誠實展現自己的慾望，卻仍害怕把那樣的自己攤在陽
光下；好像那當中會有灼傷人的什麼，蜷伏等待、虎視眈眈。門裡和門外的
世界截然不同，而處在兩邊的我也必須如此。

「你還是一樣，你都敢向爸媽說了，到底還在怕什麼？我從不覺得要在豆豆
面前隱瞞這種事，讓他早一點認識同性戀，這才是身為一個老師、一個家長
應該做的。」

「你怎麼了，突然講得這麼嚴肅？」

「還不是和我今天去處理的事情有關，就是有個學生好像陷進了同志感情裡
，但他的家長怎麼樣都無法接受。」

她歎了口氣，拿起漢堡像發洩一般地大口咬下。

「要說給我聽嗎？也許我可以提供一些過來人的經驗。」

「過來人的經驗嗎？這倒……」

「什麼過來人的經驗？小亮，你們在聊什麼？」

阿杰放下餐盤，冒著熱氣的小火鍋發出誘人的香氣，白色的煙霧遁入人群的
嘈雜喧鬧中。

「在講我的學生的事啦，小亮說他可以提供意見，就是那種國中時期的同性
戀經驗。阿杰，你呢？你該不會也可以給我一些『過來人的經驗』吧！」

「你一定要在這裡把『同性戀』三個字講得這麼大聲嗎？」

我提出抗議，阿杰則是笑著離開去取另一份餐。

「我也沒打算在這兒談這件事啦！不過，那孩子之前就寫信跟我提過了，沒
想到我還沒找機會和他談一談，事情就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