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10－or,try｜痞客邦

升上大二時，我大著膽子跟敦元學長表白。

我不知道那是哪來的衝動，和他同在一個房間裡生活了一年，那種喜歡的心
情慢慢變得巨大，讓整顆心漲得滿滿地；彼此的關係像一直有著連結，我卻
不想只滿足於這樣的連結。那個時候我第一次進入學校的bbs 站，在上頭發
現了一個屬於同類人的看板，也從裡頭的文章與故事裡更加瞭解這個族群。

知道得愈多，那些心情好像愈是無法壓抑，我想藉著某些舉動來渲洩這樣的
心情；將那些想法化為文字貼到版上時，取代了過去我只敢在筆記本上書寫
出一封一封的信，我不想要只是寫給無法投遞的對象，我渴望讓人看見我的
想法，在其中找到某些支持的力量。而看板上的每一則回文則相應地提供了
這些力量，他們有人提供了自己的經驗，有人替我分析了這樣的關係，而更
多的是鼓勵我告白。

當然，也有一部分的意見在警告我，那也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情況：

我的同性傾向曝光，而我和學長將形同陌路。

在那個時候，同性戀仍是個相對隱晦的名詞，即使在開放的校園裡，我也不
曾遇到一個現實中的同類人。我想起阿東，想起我們一起站在游泳池邊的那
個下午，我暗戀著他，而他暗戀著那個男孩，卻什麼話都無法說出口，只能
藏在彼此心中的最深處，或隱入一封封不能寄出的信件裡。我知道自己在冒
險，但在看過那些板上的文章之後，會給我一種錯覺，好像情況不會那麼糟
，告白是我唯一能選擇的路。

「學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一樣熱氣蒸騰的寢室，而裡頭同樣只住著我們兩個人；電風扇轟隆隆的響聲
一如往常，甚至沒有上油而卡著的轉軸發出了比平常還要難聽的磨擦聲。我
試著用最平常的口氣向他說出這幾個字，我喜歡你。那在大夥兒起鬨的時候
常會聽到，而一年之中也有不少同學或學長在各種場合裡說出這四個字，只
是沒有發生在兩個男孩之間。

「我喜歡你。」

憑著一股衝動講出口，卻想不到其他句子來解釋這一切。

「傷腦筋耶，我沒有被男生告白過。」

敦元學長一臉為難，不時避開眼神望向自己桌上的RC原文書，我覺得自己大
概漲紅了臉，陣陣熱氣一直沿著耳後爬上來，背上也汗溼一片。

「但你不是和一個外文系的學妹在交往嗎？我聽景文說的，你們不是發展得
很順利嗎？」

我搖搖頭，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大一下的時候景文學姊介紹我們認
識，那是她的室友，也是她高中學妹，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而個性上
也有某種優越感而帶來的驕縱。

第一次見面時，學姊就找了理由先離開，但私底下警告我不能讓人家女生覺
得沒面子。基於禮貌，我們硬是在咖啡廳聊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我覺得撐
不下去了，趕緊把話題帶到最近的電影，轉往學校附近的電影院消磨時間，
至少在裡頭可以避開相對無言的尷尬。

「我和她並沒有交往。」

說出那句話時，我其實是猶豫的。感覺打從一開始就是景文學姊一頭熱地促
成，三不五時提醒我要約人家出來，也主動幫我們找約會的地點。我曾告訴
過學姊我對這個女孩子的看法，但她總說對方對我有意思，叫我可以再多試
幾次，也許相處久了就會有感覺。我是個相信日久生情的人，和阿東或敦元
學長，對他們的感情都隨著時間慢慢加深，只是高中時代的自己在那個封閉
的環境中，只敢隱晦地表達那種喜歡，而現在卻像是掙脫了束縛，終於能正
視自己的感情。

但我和她卻是不可能的，只是無法攤開來說清楚。

我也知道對方是個愛面子的女孩，所以我一開始的優柔寡斷和猶豫不決也間
接促成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等到身邊的人都察覺了，已經來不及多作解釋
；半年來，我們的確見過幾次面，在和社團朋友的談話中提過她的名字，卻
終究是我單方面一廂情願地認為這不是交往。

「你這樣人家女孩子會怎麼想？明明一起出去約會了，卻被你認為『沒有交
往』，這樣做不太公平吧！」

學長迴避了我的告白，用一種客觀的態度分析起我和她的關係。

「但我喜歡的男生，我喜歡的是你。」

說著那句話時，我幾乎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像拋棄了一直武裝著的自尊，那
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微。

他轉過頭望著窗外的某一點，保持沉默地無意識翻動桌上的書頁，單調的紙
張磨擦夾雜在風扇的運轉聲裡。他渾身淌著汗，從髮上、額頭順著肩膀和手
臂的線條流下，卻給我一種靜止的錯覺。我像個等待審判的囚犯，低著頭無
法正視他的眼睛，卻捨不得錯過他映在我眼中的身影。

有好一陣子，我以為和他之間好像會永遠保持著這個模樣了，他卻突然站了
起來，走到我身邊搭著我的肩膀。

「我無法給你答案。我也喜歡你，卻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歡男生，所以你這
樣的告白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另外，我覺得你應該想一想，你和那個學妹的
關係該怎麼結束，不清不楚地繼續下去不是好的作法。」

聽了他的回答，我整個人失去力氣地垂下肩來，像站不穩似的就要跌坐下去
，反而是他把我拉著，那雙手順勢給了我一個擁抱。

「我不是拒絕你，我只是要想一想。你也是，你也需要想一想。」

那個擁抱很真實，房間的熱氣混著敦元學長身體的溫度，緊密溫柔地傳遞過
來。我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濃濃的汗味和一點棉質布料的氣味鑽進鼻腔，刺
激著心中某塊敏感的地方；我一直渴望著這樣的身體接觸，那好像是從懂事
以來就這麼渴望著，愛情也好、親情也罷，卻始終無法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