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豆豆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著，我和阿杰跟在後頭，兩個人中間保持著一點距
離。我拘謹地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包括大學時代到兒童樂園的經驗。那讓
我覺得自己像個很普通的異性戀男子。

或者該說，我扮演著那樣的形象。

「你那應該就是喜歡吧！並不是得到達什麼強度才可以叫作愛情，你太鑽牛
角尖了。」

「可是我那時候只是覺得，我喜歡和他聊天的感覺，沒有什麼進一步的慾望
啊！」

「我想，那是因為你還在害怕吧！」

他想了一下，然後丟下這句話後，加快了腳步往前趕上豆豆。我看見他們兩
個人相視而笑，他把豆豆抱了起來，扛到自己肩上，在他們身後是和當年一
樣的青色天空，耳邊聽得到飛機劃過天空時的聲響，追逐著白日的光彩而慢
慢沒去。他們一起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像是催著我走快一點；那一刻，我的
確感受到某種「一家人」的感覺，我覺得幸福，卻又因為那樣的幸福而感到
害怕。

我對兒童樂園的設施不太感興趣，反而是他們兩個人玩得很開心。阿杰也找
了機會讓我和豆豆兩個人一起，像是試圖矯正我那種偏執的個性。

我們玩了峽谷火車，玩了咖啡杯，玩了輻射飛椅，我在不斷旋律與飛行中讓
自己保持平衡，幾乎忘了保持自己在豆豆眼前的形象。我會忍不住大叫，偷
偷地用雙手摀住眼睛，或抓緊了安全扶手直到手心冒汗。感覺豆豆也有一點
不同，他變得比較像是小孩子，像是在爸媽眼前的那個模樣，甚至他開口叫
著「舅舅」的音調也不太一樣；他會在尖叫的時候用力捏著我的手臂，也在
離開座椅之後很自然地牽著我的手。

「舅舅，我要吃冰淇淋。」

「好啊！你去選你要的口味。」

阿杰一直露出一臉詭計得逞的表情，手上的相機從剛才就拍個不停。

「當個好舅舅，感覺還不賴吧！」

「我一直是個好舅舅啊！」

我不甘示弱地回答，搶過他手上的相機要幫他拍照，他也大方地對著鏡頭擺
出一些耍帥的姿勢。我看著液晶螢幕裡的他，那種幸福的感覺又再次在心上
升起，即使爸還沒有接受我和他的關係，那一刻我卻覺得無所謂，有他在身
邊就夠了。但心底卻還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要我帶著阿杰去見爸媽；那個
念頭來得很突然，卻又強烈地讓我心臟猛烈地跳動，有好一會兒都難以平復
。

「不是你自己說了算，我的意思是，豆豆心目中的好舅舅。」

我不理會他那些文字遊戲，按下快門是一邊取笑他。

「好老派的姿勢，你是哪個時代的人啊？」

「豆豆，快過來，我們一起合照。」

他朝我身後招手，那聲音應了聲好，邊跑邊跳地湊近阿杰身旁。明明他們今
天才第一次見面，卻已經比我更像是家人，但我一點都不覺得嫉妒，只是希
望自己能融入那個場景中。

「舅舅，我幫你和阿杰叔叔照相。」

「咦？你會用嗎？」

「我會幫媽媽照相，按下去就好了。」

他露出一臉天真的表情，笑容像是個引人陷落的黑洞，卻是個幸福的黑洞。

我全身僵硬地坐到阿杰身旁，但腦子一片空白地無法作出適當的表情與姿勢
，尤其面對的是自己四歲的小外甥，而這兒又是人來人往的兒童樂園。豆豆
的相機拿得不太穩，吃力地把鏡頭對著我們，不斷有路人從旁邊經過，饒有
興味地看著豆豆的動作發出一點笑聲，還有人表示要主動幫我們拍三個人的
合照。

在他們眼中，這樣三個人是什麼關係呢？我試圖揮去腦子裡的這個想法，努
力朝著鏡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