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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最後一場研究所考試，小武哥說要幫我慶祝，還叫我找薇一起來。

「又還沒有確定考上，現在慶祝也太早了吧！」

「我相信我的阿凱啊！」

他趁機將我一把摟了過去，也不在乎車子外頭有沒有人經過。我覺得難為情，卻
還是感受到那一絲甜蜜在心裡頭流動沈澱。關於愛情，我對自己一向沒有信心，
於是必須藉著一次又一次的親密來提醒自己。

也幸好對方是小武哥，他永遠大方地提供著那份愛情的溫度。

我們約在小瑋打工的店，那天他正好也當班。看見我和小武哥一起出現，他一開
始覺得很訝異，但很快地露出笑容招呼我們。薇說她晚一點才能到，她想先去找
一個朋友再過來。

「你們，正式交往了嗎？」

他好奇地問。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當面問我們這個問題，ck和小霈姊
不會這麼直接地挑明，而他們的朋友也不太關心這件事。而薇呢，和學長分手之
後，她一直不太主動提起感情的事，而我也不想拿自己的事來煩她。至於小武哥
，他最後提起這件事是回國那天晚上，後來應該是怕再給我考試之外的壓力，就
不再主動提起。倒是網路上偶爾遇到聊過幾次的朋友，他們總會在問候的第一句
話打上：

[談戀愛了？]

和他們沒見過面，也沒有太深的交情，說起話來也沒有太多顧慮。面對那些問句
，我總一概以微笑的符號回應，是或不是，讓他們自己猜想。

「正式交往了嗎？唔……」

小武哥露出疑惑的表情望著天花板，於是小瑋只好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看看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武哥；店裡的說話聲蓋過音樂聲，到處是走動的
腳步聲和杯盤交錯的碰撞聲，偏暗的燈光照不亮整個空間，空調的風送來淡淡的
香味。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著小瑋。

「算……是吧！」

不知道那來的勇氣，那個回答就這麼自然地說出口。我一開始還有點猶豫，語氣
也沒有那麼肯定，但肩上那隻搭著我的手像是給了我力量，那兩個字就順著節奏
一般，響起音節吐了出來。

「咦？」

小瑋還來不及出有什麼反應，一旁的小武已經轉過頭吃驚地看著我，那雙眼睛睜
得大大的，像要掏進我靈魂深處一般。我被那個表情嚇到，但一邊又覺得好笑。

「算是吧！你是這樣回答的嗎？」

「你們，怎麼了？」

「阿凱，算是吧？」

他像是無法確定自己的聽力，一字一頓地又問了一次。

「到底怎麼了啊？小武哥，你現在是在演那齣啊？」

小武哥伸了食指朝小瑋那兒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但那雙眼睛沒有離開我的臉，盯
得我都覺得不好意思。我有一點後悔突然這麼回答，倒不是後悔答應和他交往，
而是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給他這個回答。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小武哥慢慢地滲進我生活的每一處，甚至佔據了我準備研究
所考試之外的大部份時間──不，甚至連準備考試，他也總會適時地出現，從現
實生活中的陪伴與接送，電話簡訊的問候與打氣，到最後我常會在偶一分心時就
想到他；想起他臉上的表情、說過的話，還有他抱著我的溫度和吻過我的唇。

而我最記得的，竟是生日的那晚，他給我的初吻。也是那個吻，打開了我面向這
個世界的門。

小霈姊說，她倒是很難得看見小武哥這麼認真，有一點超乎她的預期。反而ck沒
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現在回想起來，在機場那個擁抱，竟有種告別的意味。

我朝他點點頭，然後為了加強這個回答的力道，我大了膽子輕輕吻了他。

「沒事，小瑋你先忙，我帶他去找位子坐。」

小武哥失去了平常一貫的冷靜與幽默，僵在原地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只好拉
著他走到靠近吧台不遠的位子。四周有不少人看著我們，雖然這家店不是專為圈
內人開的，但仍有不少人帶著笑容，甚至對朝我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我覺得自
己一定臉紅了，兩頰熱辣辣的，只好低著頭不敢再往四周張望。

坐下之後，我們互望著，沒有人先開口。

「好，我恢復平靜了，我剛剛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被外星人綁架了，現在剛回到地
球。呼，地球的空氣真好。」

這是小武哥冒出來的第一句話。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我忍不住笑出聲。

「阿凱，你……算了，我不要再問了，我一定沒有聽錯。」

他笑了起來，那笑容傳達了他打從心底感受到的開心，而那笑容也感染著我。他
把椅子往我身旁挪了過來，故意靠得我很近，然後突然就伸出手抱著我，讓我的
頭靠到他肩上，像要確定著什麼似的一個擁抱。我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忽略了
周遭打量的目光，忽略了耳邊細碎的交談聲，也忽略了心裡頭還存有的一點竊竊
私語。

我知道他喜歡我，而我也喜歡他。也許沒有他的付出來得深，但我真的想學著更
喜歡他。

「好了啦！要讓人家嫉妒死啊！招待你們的。」

小瑋沒好氣地把東西放到桌上，但那表情也是開心的。

「小瑋，阿凱現在是我bf囉！」

「知道了，才剛開始交往就急著拿出來現寶啊！小武哥，今天的小費就看你的囉
！請參考菜單。」

「那有什麼問題。」

前一陣子我偶爾會打電話給小瑋，因為知道礙於ck，他不太可能主動和我聯絡，
但我也很擔心他和Kevin 的事。對於圈子裡的人或事，我知道得不多，沒辦法分
清楚那些關係裡的是非對錯，也往往由別人的第一句話或第一印象就決定了我的
觀感，所以我無法放心他和Kevin 重新交往，卻也只能表達一個局外人的關心。
但他總是搖搖頭說自己沒事，卻也絕口不提他們之間的事。

我問過他，還喜歡ck嗎？

但那個問句往往就停在他沈思的表情裡，他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強。小武哥說他
和小霈姊他們去跳舞的時候，有幾次遇過小瑋，也打過招呼，而他和ck之間，慢
慢發展成一種比普通朋友的交情還深的關係，沒有太熱烈的交談或親密的舉動，
能夠微笑著互相問好，也能夠在肢體和語氣間偷渡某些過往的心情，卻不觸及太
多私事，彼此之間回溫成一種沒有愛情的親密狀態。

感覺我身邊的朋友，好像一個個都從戀愛的戰場裡退了下來，帶著某些傷口，默
默地自己療傷，過著單身的生活。

薇出現的時候，身旁還站了一個人。

「嗨，學弟。」

舉起手來的學長感覺有些不一樣了，頭髮長了一些，嘴唇和下巴的鬍子沒刮乾淨
，像刻意呈現出一種頹癈的樣子；瞇起的眼睛裡有種失眠的浮腫，看起來像是好
一陣子沒有睡飽了。

「我找他一起出來，他困在研究室太久，需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薇這麼說的時候，臉上沒有什麼不自然。我有一瞬間以為他們又在一起了，但看
起來又不像。

「恭喜你們都考完了，上研究所應該沒問題吧！」

「你不要一坐下就問這個，很煞風景。聊一些比較輕鬆的話題吧！」

「也對，我好像真的離開外面的世界太久了，剛出獄似的。」

「看你的樣子也的確像是剛出獄。」

聽見薇那麼調侃他，學長笑著搔搔自己的後腦，尷尬地笑了。他的比喻讓我想起
小武哥剛才說的第一句話，於是我也跟著笑了。

那是他們分手之後，我第一次看見他們再次一起出現。我常見到薇，但學長倒真
的有一陣子沒見面了，只知道他忙於研究所的事，像是轉移注意力似地把所有心
力都放在學業上。此刻的這兩個人，給我一種很自在的感受，他們可以輕鬆地聊
天，任意地製造話題各自回應，愛情之外他們仍可以有自己想說的話或做的事。

那種回溫之後的情感，就像這個季節剛掃去的冬寒。

因為有學長在場，我不方便和小武哥有太親密的舉動，連小瑋送酒過來時，也迴
避了一些圈內人的說笑方式。

「學弟，你畢業之後還會住ck那裡嗎？我是說，之後上研究所的話。」

「還不一定上得了吧！」

聽到學長的問題，小武哥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有同樣的疑問。

「先打算囉！學校這裡有提供研究生宿舍，你可以申請看看，可以省很多錢。如
果你要住，我可以先幫你留意，我和宿服組的組長很熟，說不定可以排到我住的
那一間喔！」

「我還是等確定有考上再來想這些事。」

我注意到小武哥的表情怪怪的，只好先避開這個話題不再討論。其實我猜得出他
想說什麼，但「交往」和「搬過去住」卻是兩回事，尤其他家裡面還有小孩子在
，他前妻也不會讓他這麼做。

薇說起她和學長又開始有了交集，是在一場研究所的說明會上。她說遠遠地就認
出站在一旁負責簡報檔操作的人，但下一秒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認錯了。

「因為外表真的有些改變，今天這樣子應該算是好一點了。」

她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著。

「反正待在研究室也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舒服就好了。」

「嘿，就算你是研究所的高材生，外表還是要注意一下，否則怎麼吸引女孩子，
光看你的樣子就嚇跑了，我如果有個女兒，也不會同意她和你交往喔──不過我
如果有女兒應該也還未成年，不可能介紹給你啦！」

小武哥忍不住湊上來跟著數落他，倒是假設自己有女兒的這個說法，讓我覺得很
有趣。

「你看吧，不是只有我在意，明天你就去剪頭髮，順便把鬍子刮乾淨。」

被他們兩個人夾攻，學長朝我發出求救的眼神。

「學長，我如果是女的，也沒辦法喜歡你喔！」

大家聽完我的回答全都笑開了，學長絕望似地垂下肩膀，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小
武哥悄悄地從桌子底下伸過手來，捏了捏我的手；我翻過手心，讓他緊緊握著，
透過手心無聲地交流。

※ ※ ※

學長回研究室之後，我們三個人繼續聊天，連小瑋也過來加入我們。

「剛才快斃死了，想酸你們幾句都不行。我有看到你們剛才兩個人的手在桌底下
不曉得做什麼喔！」

我臉上一紅，小武哥倒是蠻不在乎。

「阿凱，恭喜你。」

薇舉起酒瓶，望向我的眼神沒有絲毫的閃避。

「薇，你應該恭喜我，是我追他追得很辛苦才對。」

薇朝著小武哥甜甜的一笑。

「當然也恭喜你，但我想恭喜阿凱的不是他交了男朋友的事。」

我愣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舉起瓶子碰了碰她的酒瓶。瓶身沁出
來的水氣透著涼意，但那一聲輕脆的碰撞卻像解開了我和薇一直以來的結，在心
底升上一絲暖意。

而那也是我們之間終於回溫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