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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的天氣異常地悶熱，像是要進入冬季前的準備似的，在這個盆地盡興地揮霍

  著它僅剩的餘威。

  和ck和小霈姊住了兩個多月，我總算習慣了他們的個性和說話方式，也習慣了他
  們那群朋友；和他們相處，屬於性別的界線似乎變得不那麼重要，講起話來也不
  需顧忌太多，他們似乎是物以類聚的一群人，比起來，身處其中的我算是他們當
  中的異類。

  從那次同志之夜後，小瑋和我成了好朋友。或者應該說，我們變成了無話不談的
  朋友，甚至偶爾有些表示親膩的身體接觸，但我們都坦然處之。那感覺很奇妙，
  好像以前存在彼此之間那種陌生感突然消失，兩個人直接跨過界線而熟稔起來。
  他只大了我兩歲，但已經出了幾年社會，好像是高中畢業之後就直接去當兵，然
  後踏入社會。對於大學生活，他一直有某種憧憬。

  「大學裡應該有很多年輕的帥哥可以看吧！又會念書又長得帥，聽起來就很吸引
  人耶。」

  為了這個原因，他常會要我帶他逛逛校園，那成了ck之外，我們最常聊的話題。

  有一次走在學校裡，我們意外遇到了學長和薇。

  「學弟，這是……你室友嗎？」

  「不是，他是我……我朋友，他想進學校來看看，所以我帶他逛校園。」

  我有點緊張，自己兩種身份的生活圈子好像突然重疊在一起，那帶給我某種不安
  全感，好像各自那一部份的自己變得所遁形。

  小瑋好像看出了什麼端倪，很自然地伸出手打招呼，也收起了他一向隨興的肢體
  動作，表現得非常「正常」。

  薇朝他點點頭，但那眼神有點奇怪，又或者只是我多心。

  「對了，上次提過要去你家裡的事，行不行啊？我和薇都已經商量好了喔，我們
  會去買咖哩飯的材料，還有湯包……你喜歡味噌湯還是玉米濃湯？」

  「我，我還沒跟室友提過。」

  我其實壓根兒忘了這件事，甚至刻意逃避去想起這件事。望著學長熱切的眼神，
  我幾乎脫口而出就想答應，但那句回答卻一直卡在喉頭無法說出口。

  「你們要去阿凱那裡煮東西，那當然沒問題啊！他室友我也認識，他們很喜歡有
  朋友去家裡玩啊，更何況還有人煮東西餵他們。」

  小瑋插進了幾句，我朝他使眼色，但故意對我的眼神視而不見。

  「太好了，那這個週末吧！薇，這個星期六可以吧？」

  「嗯。星期六可以。你們咖哩想吃什麼口味的，你的室友吃辣嗎？」

  「他們什麼都吃，沒問題啦！我也可以參加嗎？」

  小瑋搶在我前頭先回了話，我不曉得他在想什麼，但也放棄了阻止他。也許我內
  心也想答應學長的要求，即使一方面很擔心那個場合裡會洩露什麼，卻有另一個
  聲音在腦子裡嚷著：

  讓他知道，讓他知道真正的你。

  我不只一次有過這樣的掙扎，表面上我一直在學長和薇的面前隱藏自己，也打算
  永遠不開口表白自己的性向，但內心深處卻不時響起那個聲音，於是和他們兩個
  在一起時，常會有這樣兩難的處境。

  「既然是阿凱的朋友，當然可以啊！」

  薇甜甜地一笑，但目光卻是看著我。

  我猛然警覺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因為小瑋的出現，所以她猜到了什麼嗎？她問
  過我，為什麼大學這三年都沒有交過女朋友，其實那時就暗示了某些她已經察覺
  但不想說破的事嗎？

  「對不起，我自作主張。」

  他們一離開，在我還呆立在原地時，小瑋已經搶先向我道歉。

  我朝他苦笑，卻想不出什麼話來責怪他；或許我該感謝他，有些事情需要別人當
  作推手，以我自己的個性，大概永遠不會有什麼進展吧！

  「我沒有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小瑋看著我，眼神停在我身上像在審視著什麼動物似的，半晌，他終於開口。

  「他們都不知道你是gay 吧？」

  我點點頭，即使學長和薇已經走遠了，我的目光還是一直停在他們離開的那個方
  向。

  「你，是不是喜歡剛才那個男生？」

  被人說中心事，我一時之間有些慌張，心裡頭空盪盪地像整個人失去重心。

  「你很明顯，大概只有遲頓的異男看不出來吧！我猜剛才那個女生應該也會猜到
  一點，只是女生都比較會隱藏這些想法。」

  我看著他，想著他剛才說的話。越過他的肩膀，是一群正在籃球場上鬥牛的男孩
  子，他們叫著喊著，吆喝聲在整個球場此起彼落地響起，吼叫、笑聲、擊掌，各
  種聲響像疊合起自己心裡頭那些紛亂的聲音。關於學長，關於薇，關於自己在他
  們之間的模樣，我甚至考慮起向他們出櫃的可能，即使那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逝。

  「別想了啦！走了走了，你真的很容易掉進這種憂鬱的情緒裡耶，ck跟我說的時
  候，我還以為你一定只是在裝憂鬱呢！」

  他故作輕鬆地想逗我笑，搭我的肩膀帶著我往前走。

  ※    ※    ※

  無意間向小武哥提了這件事，他也嚷著要來吃飯。

  「這週末我前妻要帶小孩去南部玩，我正好沒事，讓我也去討碗咖哩飯吃吧！」

  他故作可憐狀地看著我，讓我又好氣又好笑。

  「你應該跟去啊！即使和你前妻不可能重新在一起，至少陪陪你的孩子，他其實
  蠻希望你們兩個人陪他。」

  我替他的孩子發了聲。上了幾次課，我慢慢瞭解了他的孩子一些內心的想法，即
  使他不懂自己父母為什麼會分開，卻仍存著一點希望，希望自己的爸媽可以重修
  舊好，可以一起陪著他，而且不會一碰面就鬥嘴。

  小武哥的臉色一沈，露出淡淡的笑。

  「她不是自己帶小孩去玩，會有一個男人陪他們，我跟去的話，不怎麼適合。」

  那語氣裡有些落寞，那樣的他讓我有一點陌生。我想說些什麼安慰他，畢竟是我
  提起這個令他不愉快的話題。

  「除非……」

  「除非什麼？」

  他臉上還是掛著剛才的憂愁的表情，眉頭像徘徊在那個情緒裡走不出來。

  「除非你陪我啊！你陪我一起去，這樣我也有個伴，才公平啊！」

  剛才那一瞬間我還真的為他擔心起來，想要做些什麼來補償他，但他卻馬上玩笑
  般地說了這個回答。就如同之前對他的印象，他說的話一直讓我分不清玩笑或是
  認真，前一刻明明像是顯露了自己軟弱的那一部份，但下一秒鐘卻又能馬上用最
  無傷的表情和態度面對你。也因此我無法真的讓自己敞開心胸接受他的告白，因
  為我不知道他說的「喜歡」究竟有幾分為真。

  但是，愛情到底有沒有這麼嚴謹，非得有了滿分的喜歡才能放手投入？

  學長對薇的喜歡，小瑋對ck的喜歡，我無法看清在他們之間的愛情全貌，也無法
  判斷他們的喜歡在那段交往中佔的比重有多少。我是不是太在意這些錙銖比較，
  而把得失心放得太重呢？

  「你在想什麼，在認真考慮和我一起出席嗎？那我要趕快打電話跟我前妻講。」

  「我才沒有。」

  我想拒絕他星期六的事，感覺多一個圈內的人出現，會讓情況變得更複雜，我不
  知道自己準備好讓學長和薇知道我的事了沒有。

  「想來就來吧！不過到時候飯不夠的話，吃不飽是你的事。」

  對小武哥，我似乎染上了那種開玩笑的說話方式。對ck我會拘謹地斟酌自己的用
  詞，不太親密也不疏離；對小霈姊，我會帶著一點敬畏的態度跟她說話，對小瑋
  ，我會用一般朋友的方式和他相處，卻仍小心著話題中提到ck時的語氣；唯有對
  小武哥，我說話可以豪無顧忌，比朋友還要更親密一些。

  也許我先入為主地覺得小武哥說的話都游走在玩笑與認真之間，於是自己也可以
  這樣打哈哈地和他相處。只是，我無法否認自己對他有點動了心，那隱而未明的
  愛情被我悄悄地掩飾著。

  我想，我還是很在意ck和小霈姊說的話。

  「沒問題，我會先吃點東西墊肚子，真的吃不飽的話，我只好吃你了。」

  他笑著這麼回應，還張大了口像是要一口咬過來似的。

  小武哥的私生活一直是我不想碰觸的話題，他和那些還有聯絡、還發生關係的前
  男友們的事，我不是很想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意些什麼，我聽不見心裡的聲音
  在警告我什麼，又或者我其實聽見了，但聽而不聞。

  ※    ※    ※

  電鈴聲響起時，ck還光著上身坐在客廳看電視，小瑋偎在他懷裡玩著他身體的敏
  感部份，偶爾發出一點「咯咯」的笑聲總讓一旁的我覺得臉紅心跳。

  小霈姊到附近的超市買些甜點飲料，小武哥還沒到，但他說飯煮好之前他一定會
  出現。

  「我可不想最後只看到空碗盤。」

  小武哥在電話裡這麼嚷嚷。走到大門前，我揮著手要ck和小瑋趕快做作樣子，一
  邊開了樓下的大門。ck慢吞吞地穿衣服，還對鏡子理了理頭髮；他的頭髮長得快
  ，上次染髮的顏色已經褪了不少，但我頭上的顏色反而愈來愈明顯，所以至今還
  沒敢回南部老家。

  「別整理了啦，你想勾引誰啊？」

  小瑋沒好氣地走了過去，故意又撥亂他的頭髮，兩個人跟著這些動作親密地又是
  一陣摟摟抱抱。

  「好啦！我們知道，我們會裝成無聊的異男。」

  他看到我在盯著他們，一本正經地馬上回了這一句。

  打開門，門口只站了薇一個人。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學長呢？」

  我朝她身後張望，電梯門已經關上，樓梯間裡沒有其他人。

  「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實驗室臨時有事，被教授找過去了。」

  薇朝我笑，我看見她手上提了一大袋東西，趕緊搶上去接了過來，同時讓她進門
  。

  「那他等一下忙完會趕過來嗎？」

  我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但語氣裡頭掩不住地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不過，我一個人來，我們有些話應該比較容易開口吧！」

  她看著我的眼睛，透視般地望進我心裡頭。感覺心上微涼，一時之間無法明白她
  那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