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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是午後有些刺眼的陽光，但他們的客廳裡流動著宜人的涼意，一股似有
  若無的煙味懸浮著。

  「坐啊，你客氣什麼？」

  ck端了杯可樂走出來，對著還站在門口的我招呼了一句。我這才留意到他的
  聲音和電話裡有些微差異，但聽得出是同一個人，而且他的眼睛很迷人，有
  著一般男孩子少有的長睫毛──我竟然第一眼就注意到這個。

  「謝謝。」

  我喝了一口可樂，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開頭。他似乎也沒有打破僵局的意思
　，一派悠閒地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隨意變換頻道，偶爾才像想起來似的
  望向我這邊，拋來一個淡淡的微笑。

  「還有一個室友，好像是你姊姊，她……」

  「她在整理儀容，因為剛睡醒。姊，你好了沒，他已經到了！」

  他大聲地向浴室的方向喊了一句，裡頭也回應了一聲。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
  嚇了一跳，我拿著可樂的手顫了顫。 

  「你不要緊張嘛，我和姊都很好相處的，而且我看你也是個乖孩子的樣子，
  我們應該可以處得來喔！」

  「是啊，我們兩個都是好人，不會吃了你的。」

  人還沒有出現，ck口中的「姊」的聲音已經洪亮地傳了過來。我抬起頭，一
  個身材略顯豐滿的女人自浴室走了出來。我不太會觀察女人的年紀，只能估
  計她應該是三十歲以上，但身材因素也影響了一部份我的判斷。

  「哈囉，你是來看房子的，我要怎麼稱呼你？」

  「對了，我一直都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還是你有什麼綽號？我叫ck你已經
  知道了，至於她，你也可以叫她『姊』，或叫她『小霈姊』也可以。」

  「我這個體型要你叫我『小霈姊』可能有點困難，可是沒辦法，別人都這麼
  叫我，畢竟我以前也是瘦過的。」

  「還在提當年啊，根本沒人看過你瘦的樣子好不好。」

  「我有照片為證啊！不然我找給你看。」

  「誰知道那個照片是不是你本人啊！你隨便拿什麼朋友或表妹的照片來我也
  不知道啊！」

  他們兩個似乎很喜歡抬槓，一抓到話題就可以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原本只
  有我和ck的空間，因為小霈姊的加入而變得熱鬧許多，好像換了個空氣似的
  ，有種奇妙的和諧。他們一來一往地抬槓了好一會兒，總算發現我還坐在一
  旁。

  「那我們到底要怎麼稱呼你啊？總不能一直用『你』或『喂』來叫你吧！這
  樣以後住在一起多奇怪啊！」

  「姊，人家還沒有決定要住進來啦！他連房間都還沒看過。」

  「你怎麼不會先帶他去看看房間啊，兩個人光坐在這裡是怎樣，相親啊？」

  我感覺自己一定臉紅了，只好低著頭假裝沒聽懂，又喝了一口可樂；可樂的
  氣泡已經消散了許多，喝到嘴裡只嚐到一點黏糊糊的甜膩。

  「我忘了啦，因為第一次找室友啊，還沒有習慣應該要幹嘛，沒經驗嘛！」

  「喲，你ck還會沒經驗啊，說出去應該所有人都會舉手反對喔！」

  小霈姊話裡的言外之意很露骨，連遲鈍的我都聽出來了。ck似乎也不在乎被
  這麼數落，而且他好像真的是圈子裡的老手了，聽到這樣的評論臉上也沒有
  露出難為情或其他情緒。

  「人家第一次過來，你就講這些也不怕嚇到他。」

  「你會嚇到嗎？你不會還是處男吧？唉喲，我看你這個樣子，好像真的是個
  乖小孩耶，你是圈內人，沒錯吧？」

  雖然我之前已經大概給了ck確定的回答，但她似乎不放心又問了一句；而且
  還沒等我回答，自己又把話接了下去。

  「倒不是說一定要找同志來當室友，只是我們想，這樣子大家相處起來比較
  不會尷尬，而且我們一開始把文章貼在同志版上，就是希望可以找圈內的朋
  友一起住，分擔房租是其次啦，主要也是想認識新朋友。」

  我點點頭，一方面是同意她的話，一方面也是回答她剛才的問題。雖然還沒
  有確定要過來住，但我其實很喜歡他們兩個人說話的樣子和表現出來的個性
  ，那和一向自閉內向的我十分不同，但我內心其實是渴望有這樣的朋友，我
  並不喜歡自己的個性，可能的話我希望可以改變。

  和圈內人一起住，也是我渴望改變的另一個目的。

  從決定走出暗戀學長的心情之後，我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我仍保有
  和社團其他人或同學之間的交際，也恰如其份地表現出一定程度的熱絡，但
  總還會有一點無形的距離隔在我和他們之間；那是自己愈想不在意卻愈清楚
  地意識到的。

  於是在自己的世界裡，我會偷偷地上同志網站，一個人去看這方面的電影，
  在書櫃深處藏著幾本相關的書，也在版上讀了不少人寫的小說或心情；那些
  事情於我而言都像是一個出口，知道自己並不孤單，知道自己和某個世界還
  連結著。

  而那個世界裡，是和我一樣的人。

  「我是不是問很多次了，我們要怎麼叫你啊？ck你不要再打斷我了。」

  「我那有……」

  因為被小霈姊瞪了一眼，ck住了口沒再往下說。我忍住想笑的念頭，想了想
  應該怎麼介紹自己，是用本名，還是綽號，或者用我網路上的暱稱。

  「我名字裡有一個『凱』，你們叫我阿凱好了。」

  「用本名啊，我也是喔，我名字裡也有個『霈』，那像他，名字裡沒有ck兩
  個字，英文名字的縮寫也不是ck，連內褲的牌子都不是ck，可是認識他的人
  都這麼叫他，習慣了。」

  「阿凱，帶你去看房間。」

  像是怕被小霈姊抖出更多私事，ck很快地站了起來，拉著我到正對客廳的房
  間去。他的手很有力量，好像反應出他向來直率的個性，而頭一次被這樣拉
  著，我竟也沒想甩開，一開始是怕不禮貌，但卻也很快地習慣這樣的接觸。

  「這就是你房間，有書桌、單人床、書架、衣櫥和冷氣喔，如果你想要自己
  的電話，裡頭也有電話線，再去申請就可以了。」

  房間大概只有四、五坪大，一眼就可看盡，而且所有傢俱就佔去了一半左右
  的空間，但因為是公寓大廈的九樓，房子還非常新，而且裝潢明顯地花過心
  思，所以整體看起來很舒服，甚至還有點極簡設計的況味。我對房間的大小
  本來就不太在意，甚至喜歡那種小空間被東西包圍著的感覺，也許和我略帶
  自閉的個性有關吧！

  正對房間的牆上開著一扇窗，被大衣櫥遮去了將近一半的大小，但還是可以
  看得到窗外的景色；因為是在九樓，視野還算不錯，層層疊疊的高樓沒擋去
  太多天空的顏色。

  「衣櫥很大，所以很佔空間，但是它是橫向滑動的開門方式，而且還有大鏡
  子，應該算非常實用喔！」

  「嗯。」

  我點點頭，靠到窗邊把窗子打開，讓外頭的風灌進房間，也帶進一點陽光的
  微溫。空氣裡聞不到太多灰塵的氣味，只有一點淡淡的煙味飄動著。

  「窗戶過去是陽台，陽台是屋主他們自己加的，應該是違建，洗衣機就在你
  的窗戶外面，很方便吧！你只要從房間伸手就可以把衣服丟進去了。」

  雖然他說沒有徵室友的經驗，但介紹起來還蠻像一回事的。不過我其實第一
  眼就喜歡上這房間的感覺了，不是明確地說什麼地方好或什麼設備合適，就
  只是第一印象的感覺。

  ck帶我去看了廚房、浴室和後面的陽台，還介紹了他們放零食的地方和擺唱
  片、影音光碟的櫃子，小霈姊也帶我看了她的房間，不過他們沒有讓我參觀
  ck的房間，那房門緊閉著散發出一種安靜的冷漠；我也不好意思自己要求，
  更何況也不真的需要進去看。

  「怎麼樣？」

  我一坐下，他們兩個就熱情地連聲問著。我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租了，只是
  房租的部份我還有些猶豫，畢竟我還是向家裡伸手，不可能花太多錢在租房
  子上。

  「我很喜歡這個房間，也很喜歡……也覺得你們人很好，只是……」

  「房租的問題嗎，你覺得多少你可以付得起？姊，我們上面是寫7000塊是不
  是？」

  「對啊，阿凱我跟你說，我老實跟你講，我們租這一層樓就要兩萬多了，還
  要付管理費和什麼水電、天然氣的，7000塊含水電我們是覺得蠻合理了。」

  「我知道，所以其實我也不太好意思，只是因為我還在念書，錢都要跟家裡
  拿，所以……」

  我不擅長解釋，也覺得要開這個口實在很為難，本來以為也許可以請他們降
  些價，但面對他們這樣的態度反而讓我不好意思。

  「好啦，一句話，阿凱，我們算你6000就好。我知道你還是學生，不可能花
  太多錢租房子，而且我們真的也蠻喜歡你來跟我們住。姊，好不好，算阿凱
  6000塊就好了。」

  「沒問題啊！反正我們本來也是兩個人在負擔。」

  小霈姊很爽快地同意了，而且那語氣裡沒有絲毫的猶豫或為難，那反而讓我
  更不好意思了。

  「這樣我很不好意思，你們……」

  「不要客氣了啦，阿凱，我們喜歡你來跟我們住，其實之前也有人來看過，
  而且我們的價錢他們也可以接受，但我們就是不喜歡這些人，你知道同志其
  實眼睛都長在頭頂，那種態度看了就不舒服，好像我們得求他來租房子似的
  ，還是像你這樣的學生好，單單純純的。」

  被這樣當面誇獎讓人很難為情，但看來我必須習慣他們有話就直說的個性。

  確定我要搬過來住，他們又跟我說明了一些生活習慣的事，並如說他們每兩
  個星期會作一次大掃除，假日的晚上通常會和朋友出去玩，偶爾也會有朋友
  來家裡開party 或看dvd ，而他們也都有各自的交往對象。還有，他們兩個
  都抽煙。

  「你介意煙味嗎？還是你也抽煙？」

  其實一進客廳我就聞到一點煙味，而且桌上也擺著煙灰缸。

  「還好，我不抽煙，但也不會特別討厭煙味，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我撒了一個謊。事實上我有點排斥煙味，但我不想因為說了實話而失去當他
  們室友的機會，而且我覺得自己可以試著去習慣，就像我習慣了陷在自己世
  界裡的寂寞，習慣了藏起一半真實的自己裝作若無其事，沒有什麼事情是不
  能克服的，跨過了這道障礙，也許就是個改變的契機。

  「那我決定搬進來了，謝謝。」

  站起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也跟著離開座位，同時朝我伸出手。

  「阿凱，歡迎你成為我們的室友。」

  握著ck和小霈姊的手，我們三個人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