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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找到工作了！」

  「謝謝。」

  我拿起酒瓶碰了碰他的酒，「匡」地發出輕脆的聲響。酒液隨著晃動的瓶身
  波動，感覺那味道好像更強烈了一些。

  頭有點痛，大概是醉了。

  我們在一起快兩年了，連自己都有點驚訝我們會維持這麼久，總覺得我和他
  的個性或想法差別很大，什麼時候分手我其實都不會在訝異。但或許，最驚
  訝的是他吧，畢竟他身邊從來不缺男性朋友。

  「這下子你也變成大人了，感覺怎麼樣？」

  「你這麼一講，好像我以前都像個小孩子似的，好歹我也大學畢業了。」

  「對我來說，你一直是像個小孩子啊！」

  差了十歲，對他來說我的確像個小孩，尤其我一些興趣嗜好像都讓他忍不住
  搖頭；收集漫畫或公仔、飲料只喝有糖的、或是對於動畫電影從來不會錯過
  ─我老邀他陪我一起去看那些電影，但沒一次成功。

  一直都是這樣，一旦他不喜歡的東西，我勉強不了他接受。所以我們住的地
  方，屬於我的那個房間他很少踏進來，多半都是我過去他房間裡。

  「我該送你一個禮物才對，你想要什麼？」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四周之後附到我耳邊說：

  「除了我以外。」

  我被他逗笑了，作勢打了他一下。他突然這麼問，我也不曉得自己要什麼。
  腦子裡閃過一些點子，該要他陪我去看那部最近上映的動畫片，或一起到世
  貿的玩具展逛逛呢？

  「對了，我想到了，我可以送你一樣東西，這當作社會新鮮人的禮物最適合
  了。」

  他眨了眨眼，露出燦爛的笑容。

  ※    ※    ※ 

  他向量尺寸的老師傅交代了一些事，我只能維持固定的姿勢望著他們。

  「上班一定要穿西裝的嘛，我記得你衣櫃裡沒一件像樣的衣服吧！」

  「不過只要去西裝的成衣店買就好啦，什麼青山西服或G2000 之類的，特地
  訂作太貴了啦！」

  說完最後一句時，我不好意思地看看一旁的老師傅。

  「我送你的，擔心什麼？更何況，西裝要量身訂作才能適合你的身型啊，小
  帥哥。」

  他毫不避諱地在人前這麼親暱地叫我，反倒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但看起來店
  裡的人都認識他似的，我突然在意起，是不是以前他都送西裝給其他男人？

  「是啊，訂作的才能配合你的腰身作最適當的剪裁，否則就浪費了你的好身
  材啦！」

  老師傅冷不防拍了我屁股，我窘得紅了臉，望著他求救。

  「哈哈，總之你別擔心，等著工作第一天穿上新西裝就是了。而且我都是在
  這兒訂作的，師傅的技術絕對有保證的。」

  他挺直起身子轉了個圈，身上的灰色西裝反射著燈光襯出優雅的線條。他穿
  西裝的確好看，身材好當然是主因，衣服的剪裁也讓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俐
  落又幹練的色彩。

  當然，我更感興趣的是脫下西裝之後的他。這樣想著的時候，腦子不由自主
  地浮現出他光著身體的模樣。

  「你幹嘛臉紅啊？」

  「啊！」

  ※    ※    ※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是穿著西裝。

  突然下起的雨，我不得不跑進最近的一家咖啡廳。店裡頭竟坐滿了人，大概
  有不少都是趁機進來躲雨的。

  「可以和其他客人一起坐嗎？」

  我點點頭，老闆把我帶到角落一個位子，另一邊坐了個上班族一樣的男人，
  手指輕快地在電腦鍵盤上敲打著；聽到老闆的詢問，他只微微抬了頭輕點幾
  下，視線沒落在我身上。

  但我倒是被他吸引了，對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成熟魅力與目光中透出的自信神
  采所著迷。
 
  他的外套上沾了點雨水，在灰色的布料上留下幾個深色的痕跡，像墨漬一樣
  醒目。我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向老闆要了杯熱奶茶，請他給我兩份糖
  包和奶精。

  我把背包裡的東西一樣樣攤到桌上和椅子上晾乾，小心地和他的東西隔著一
  點距離。鍵盤聲像是跳著舞似的在耳邊連串地響著，偶爾他會停下動作，側
  著頭像在思考什麼，這時候我總會忍不住朝他看幾眼，好奇中帶點偷窺的意
  味。

  奶精在茶色中圈成美麗的同心圓圖案，慢慢地溶了進去，我喜歡看著茶色慢
  慢地被暈成這樣的淺褐色，像包容著什麼，也像一種親暱的結合。抬眼望向
  對面時，發現他正看著我。

  「你加了兩包糖，不會太甜嗎？」

  對於一個陌生人發出聲音，我有點不知所措。但他一臉感興趣的樣子，讓他
  成熟的外表之中摻進一點裡玩心般的童趣。

  「我習慣了，這種甜度，剛剛好。」

  我朝他擠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雙手捧著杯子喝了一口奶茶。暖意慢慢地散
  進身體的每一處，稍稍趨走了方才雨水透進身體裡的寒冷。

  「你要不要擦擦頭髮，都溼了。」

  他遞過來一條毛巾，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接。

  「是剛才老闆給我的，但我沒淋到多少雨，所以毛巾還是乾的。」

  聽著他的解釋，我伸手接過毛巾，點了點頭向他道謝。指尖傳來一點他身體
  的溫度，從他眼神裡我看到一點異樣的微光，也發現自己心跳得很快。

  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我在心裡頭這麼告訴自己。

  雨停的時候，我手裡已經拿著他的名片。上頭除了他公司的電話和手機，他
  還寫了他家裡的電話。我不知道他從我臉上看出了什麼，只是握著名片時，
  我心裡有點慶幸下了這場雨。

  ※    ※    ※

  交往之後，我才發現他是個很嚴謹的人，或者該說是一絲不苟，對於某些生
  活細節總有某種偏執或堅持。尤其是住在一起以後，可以明顯感覺到彼此生
  活習慣的差異。

  就拿西裝這件事好了。拿回家的第一天，他就諄諄告誡我一些該注意的事，
  下雨天該怎麼做，沾上煙味什麼的該怎麼處理，一回到家得馬上掛起來才不
  會變皺，定期要送去乾洗等等，甚至連穿西裝時也有一大堆禁忌，不要把手
  插在口袋裡，不要在口袋放太多零錢或雜物……

  有一次和客戶去應酬，不小心讓西裝沾上了店裡的油煙和香煙味道，那晚回
  家就看見他皺著眉頭，要我趕快把西裝脫掉；他就那樣自顧自地忙著打理那
  套西裝，又是噴霧又是整燙的，完全把我晾在一旁，偶爾想起來才又嘮叨地
  數落我幾句。

  我覺得他在意我的西裝還更勝過在意我。

  相較於他，我算是比較隨便的人吧，在我的房間裡，東西並不會擺得整齊齊
  ，也不一定非得物歸原位，書和cd不一定要按什麼名稱大小排得好好的，甚
  至隨手丟在地上也無所謂。

  他為這些事唸了我好幾次，有幾次幾乎要吵起來了，最後妥協的方式是，我
  自己的房間裡愛怎麼樣都可以，出了房間之外希望盡量依他的做法，讓空間
  看起來整齊不要失序，而我也同意了。

  在愛情裡面，我從來就不是強勢的一方，或者可以說是有點懦弱吧！我會努
  力配合他所要求的，我以為這樣的體貼也是一種愛情的表現。

  「西裝掛我房裡，否則在你房間的話，我敢說不用幾天就走樣了。」

  看著他仔細地撫平每一個褶皺，細心地把西裝用塑膠套子罩上，我有點嫉妒
  ─竟然會吃一件西裝的醋，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悲。

  他把西裝掛在衣櫃的門上，躺在他床上時，餘光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個地方
  ，像有個人站在那兒望著我和他，連作愛都變得彆扭起來。

  ※    ※    ※

  我需要穿西裝的場合其實不多，於是大多數時間它只是靜靜地掛在他的衣櫥
  裡，像個被冷落的情人。

  我想我是故意的吧！他愈是在意西裝的事，我愈是避免去穿。

  「星期六是我姊姊的婚禮，你沒忘記吧！」

  「嗯。」

  他從身後抱著我，在我頸後吹著氣。我覺得癢，卻被他箍著無法掙脫。

  「記得要穿西裝喔，那天我要讓其他人看到我最帥的小男朋友。」

  「我穿其他衣服就不帥了啊？」
 
  「一樣帥啊，不過那種場合一定要穿西裝的啊，聽話，而且我也喜歡看你穿
  西裝的樣子啊，你看它吊在衣櫥裡很久都沒拿出來穿，都快哭了。」

  他輕聲在我耳邊叮嚀著時間，我答應他會穿西裝去，會準時到合場，不會丟
  他的臉。

  「別這樣講嘛，乖。」

  我嘆口氣，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他的唇已經覆了上來，阻止了我想說的話
  。看了一眼衣櫥的方向，沒來由地有種無力感襲上來。

  那晚我出門前還特在鏡子前檢查一遍，確認身上的西裝有沒有什麼污漬或皺
  褶，雖然心裡老不願意，但習慣上我仍會依著他想要的去做。

  雨下得不是時候。

  「萬一西裝淋到雨，又會被他罵了。」

  我在心裡呧咕著，考慮了一會兒，我把西裝脫下來放到背包裡，至少不要溼
  得太嚴重。

  冬雨綿綿密密地下著，而且雨勢大得很快，點點寒意就著雨水慢慢滲進身體
  裡；我雖然刻意地想避開空曠的地方，卻仍淋得一身溼，再想去買把輕便傘
  已經來不及了。我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適不適合出現在婚禮的場合，但時間已
  經來不及回去換套衣服了。

  看見我出現在門口時，他臉上的表情陡然鬆懈下來。

  「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你怎麼了？」

  我渾身發抖，顫著手把背包交到他手上。

  「外套在裡面，你，你快點把它掛起來晾乾。」

  他拿了條浴巾把我身體裹住，我感覺他身體的溫度包覆著我，一股暖意自心
  底緩緩升起。

  「有外套你幹嘛不穿著，你看你都抖成這樣了，感冒怎麼辦？」

  「我沒關係，西裝，西裝可能已經皺了，對不起。」

  他看著我，眼神由一開始的生氣慢慢變得溫柔。他把我緊緊地抱著，那種確
  實的擁抱讓人覺得格外安心。那時休息室裡還有其他人在，但他就那麼毫無
  顧忌地抱著我，像是怕我會逃走似的。

  「傻瓜，你道什麼歉，我擔心的是你，不是西裝。」

  他要我把襯衫脫掉，還把他穿著的西裝外套脫下來讓我披著，站在身後幫我
  擦頭髮。我看著鏡子裡的他，發現他也盯著我看。

  「你穿上西裝真的很好看。」

  突然聽到他冒出這麼一句，我紅著臉，把身上的西裝抓得更緊；那上頭有著
  淡淡的他的體味，就像被他抱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