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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利用週末把客房整理了一下,拿走一些過去屬於他,或那時候我無法分清
  楚究竟屬於他或我的東西─在一起就是這樣吧,彼此生活的重疊很容易地反
  應在物品上,在當時會覺得那是種兩人關係的證明,而現在卻變成一種紀念
  ,或者憑弔。

  兩年多前他搬走的時候,我曾經整理過一次。那時房間裡留下了不少他的東
  西,他說他帶不走;有些是我買給他的,有些是我們一起逛街或旅行時買的
  ,那樣一件一件的翻看時,常常會陷入一種感傷的情緒裡,想起過去的日子
  ,和它們在過去交往的時候所具有的意義,於是一樣樣地又留了下來,丟不
  掉。


  其實丟不掉的又豈只是這些東西,那些藏在我心裡的,有更多更多是他帶不
  走的。


  〔有朋友要住你那裡啊?圈內人?〕


  Will語帶曖昧地這麼問我。


  〔不是啦,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所以不是上次那個你喜歡的小帥哥啊!〕


  〔不是他。等等,我沒說過我喜歡他,都是你在講的。〕


  〔還說沒有,瞧你急成這樣。〕


  他似乎很喜歡在這件事情上挖苦我,但因為知道我不真的那麼確定答案,對
  他說的話倒也沒辦法反駁什麼。


  〔是他的高中同學,對我來說還不算很熟。〕


  〔這樣的陌生人都可以去住你那啊!〕


  〔不算是陌生人啦,是他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啊!〕


  〔喔!那小帥哥也會一起住你那裡嗎?〕


  〔不會吧,他自己在台北有租房子啊!因為那個朋友有事上台北兩三天,住
  我這裡交通比較方便,如此而已。〕


  〔那我如果上台北,也可以住你那裡嗎?〕


  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和Will雖然認識一段時間了,但一直沒提過見面的事,
  他主動講這方面的事讓我有些意外。


  〔那有什麼問題。〕


  〔喔,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一定會去打擾的喔:),嘿嘿〕


  他給了我一個笑臉,我好像可以想像電腦前的他正帶著一抹惡作劇的笑。


  〔還嘿嘿咧,你在想什麼?〕


  〔沒有啊,那你在想什麼?〕


  他反問我,倒讓我語塞了。我雖然不覺得和他見面有什麼問題,但總覺得一
  旦見了面,有些事情會變得不太一樣;是不是我們都在期待些什麼,尤其我
  們認識的地方是在這樣一個交友網站─我是指,為了某些目的而認識的交友
  網站。


  我同樣丟給他一個笑臉,那是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時,用來掩飾自己的表情。
  好像現實生活中我也是這樣,以為一個笑容可以負載許多不必要的尷尬情緒
  ,可以帶過自己無法宣之於口的言語。


  如果只是一個為了一夜情而見面的網友,我可以不必有這麼多情緒或顧忌,
  但對我來說,Will總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他知道我的一些私事,也以一個密
  友的身份給了我許多建議,對他,我大概是存有一點依賴的心態吧!那是種
  親密而可靠的力量。


  我突然想問他,關於他所喜歡的那個好朋友的事,但在這件事情上他似乎一
  直不願意多談,那像是他心裡一個被珍藏而不輕易開放的角落。
 
  〔我也是個放不下的人啊!哈哈。〕


  他苦笑著,那兩個字裡頭藏著一絲我能解讀的酸苦。


  我們都是放不下的人。


  ※  ※  ※  ※  ※  ※


  「學長,又有樂團表演了,是上次那個中年大叔樂團喔!他們好像快要發第
  二張專輯了,所以會發表一些新歌。」


  「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和上次一樣的地方。我們正好可以順便帶小文去見識一下。」


  「對了,曦文大概什麼時候到?要不要去接他?」


  「他說過桃園會打給我,我是說會請他吃個晚餐啦,學長你要一起來嗎?」


  「好啊!我開車載你們吧,這樣回我家也方便。」


  大威很期待樂團的表演,那似乎比曦文上台北更讓他興奮。不知道是不是因
  為他的緣故,上次整理房間時,我又把吉他拿了出來,調過音試了幾首歌;
  以前買的音箱似乎壞了,導線也有些接觸不良,我還到樂器行買了新的。


  再拿起吉他的感覺很奇妙,那和ZET 一起玩的時候不太一樣,也許因為這把
  吉他有過我和他的回憶,也或許只是單純地因為觸摸著琴弦所帶來的熟悉感
  ;我一首一首地彈,透過耳機傳來的是一段一段過往的曲子,他唱過的,我
  彈過的,我們一起聽過的。


  我們的過去。


  前幾天上去他的部落格,他放了新的文章,還有一段他彈的吉他。他說,那
  是送給他男友的歌,是他自己寫的。我點下播放鍵,前幾個合弦才彈完,我
  馬上按下停止鍵;但那段弦律已經流進耳朵裡,像生了根似的除不去。


  那音樂裡,已經沒有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事實讓人很難過。曾經,我和他的生活有很大的部份
  離不開吉他和音樂,我無法想像他為了另一個男人彈的吉他,那種感覺像自
  己的某個部份被撕裂了一般;同樣的木吉他音色裡,已經嗅不到昔日的薰衣
  草香。


  他在文章裡寫著,幸好還有音樂,在生澀的語言不足以完整向對方說明的時
  候,可以用音樂來表達他的心情。


  幸好還有音樂。


  我把車停在車站附近。大威跑到火車站裡去找曦文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車
  子裡,關上車內的音響,我刻意讓周圍安靜下來,沒有音樂,只能聽到冷氣
  孔送風的聲音填滿所有的空隙,「咻咻咻」地像題刮過耳畔的風切聲。旁邊
  不時有車燈閃逝而過,明滅之間像要在眼睛裡硬擠入什麼似的,某種意識的
  倦意或激動的心情似欲奪眶而出。索幸閉上眼睛,留住那些情緒。


  敲玻璃的聲音響起,我睜開眼睛,看見大威貼近窗邊看著我。


  「學長,你是不是很累啊?」


  我搖搖頭對著他淡淡地笑了。


  「要不要我來開車?」


  曦文關心地問了一聲。


  「台北的路我比較熟,還是我來開吧!大威,你們想去那裡吃飯?」


  我看著大威和他身後的曦文,感覺曦文有一些不一樣,明明不久前才見過面
  。我說不上來有那裡不同,是打扮的關係嗎?或者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他望
  著我的眼神也有些異樣,好像有些話想透過那眼神傳達過來。


  我把車停到師大的停車場,和他們一起走路到夜市。大威帶我們到一家義式
  餐廳,整家店的外觀都是地中海式的風格,白色的牆、藍色窗框,以及栱形
  的窗格或邊牆,給人一種清爽明快的感覺。推開木門,還發出幾聲「叮鈴」
  的聲響。


  點餐的時候,大威還特地介紹了一下。


  「這家店每個星期五晚上有演奏喔,可惜今天是星期四。」


  「那為什麼不明天再來啊?」


  「明天我們要帶你去見識台北的樂團表演啊!這樣你回去可以跟Abel他們炫
  耀一下。」


  曦文不解地看著我。


  「上次你不是建議我們去看一個樂團的演出嗎,明天晚上他們也有表演。」


  「喔,Abel他們說過的那個啊!太好了,沒想到你們都把活動排好了。」


  「同學當假的啊,一定讓你不虛此行啊!」


  我們一邊等著餐點,大威一邊介紹著台北的景點,陽明山的夜景、美麗華的
  摩天輪、101 大樓的展望台,熱心地問曦文有沒有想去那裡逛逛。坐在他們
  兩個旁邊,我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我喜歡看他們兩個一來往說話的樣子,
  那讓我可以完全像個朋友一樣,不必對大威有著別種想法。曦文是個健談的
  人,比起大威,他說話的方式顯得穩重許多,而且不時會拉著我加入話題,
  不會把我冷落在一旁。


  「所以你想學吉他啊?」


  「對啊,我有在考慮,也上網找了一下開班的資訊。」


  「你怎麼不找阿漢教你?」


  「我?」


  因為提到我的名字,我很快地反應過來。


  「對啊,現成的老師就在旁邊啊!如果你不好意思開口,我幫你問他。」


  明明我人就在旁邊,曦文這麼說了,反而讓我不知道怎麼回應。


  「我是怕學長會覺得煩啦,明明上班就天天見面了,如果連學吉他都巴著他
  ,恐怕他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了;而且,萬一我的學習能力太差,我怕以學
  長的個性,他會不好意思發脾氣。」


  大威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他想得這麼多,讓我有些感動。


  「我覺得阿漢應該很樂意教你耶!」


  曦文看著我,那眼神像要把我穿透了似的;被他那樣望著,我有些發愣。


  「是嗎?」


  大威向我望過來,那眼神讓人無法說出回絕的話。


  「但是,我己經很久沒練了,而且我真的不擅長教別人。」


  工作上帶他是一回事,但對象是大威,而教的又是吉他,我覺得自己很難以
  平常心對待他。但我語氣裡的不確定,連我自己都感覺得出來。


  「你看,他這麼說就是願意了啊!」


  曦文的話鋒竟比過去都來得犀利,短短句就讓我疲於招架。但他說的沒錯,
  我不是真的想拒絕,把大威拉進吉他的世界裡,會讓我有種陷入愛情的錯覺
  ,那是好是壞,我無法分辨清楚,理智和某種渴望拉鋸著。


  「不要勉強學長啦!反正我還是先找看看有沒有開課,學長你有空陪我去挑
  吉他就好了。」


  大威這麼一說,我竟微微地有些失望。


  我朝他點點頭,餘光看到曦文輕輕搖了搖頭,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的吊扇
  發呆。店裡頭放著輕緩的爵士樂,一點一點地滲進我們之間的空氣裡,我決
  定不再想這件事,順其自然。


  至少大威想學吉他,只要他沒有放棄,那我們的話題又多了這一項。


  幸好還有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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