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31.



「老實說嘛，你有沒有偷看救生員的身材啊？」



我仍是回瞪他，一口把桌上的可樂喝完。



「我要走了，再見。」



站起身，我沒有回頭看他，直接走向階梯上樓。



站在面對馬路的門口，吹過來的是微涼的夜風，方才的煙味和酒味似被吹

散了，取而代之的有帶點溼意的空氣；剛才似乎下過雨，地上還明顯留著

潮溼的水漬。



「小豪，等一下。」



小Ｋ的聲音傳過來，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直覺地撥開他的手。



「幹什麼啦？」



他喘著氣，臉色不知是因為酒還是跑得太急而泛紅。



「喔，原來雨停了，我怕你沒有帶雨傘，所以……」



面對他的關心，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我不想把那樣的情感表現出來。



「那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走，順便載我吧！」



他拿出身後的雨傘，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不好意思拒絕，因為他上次也載過我。



「好吧！可是我停得有點遠，得走到師大夜市，可以吧？」



他點頭。



下過雨的空氣很清爽，掩蓋了白天道路上的煙塵，那樣散步的感覺很好，

即使走在身邊的人是小Ｋ。我收斂起剛才的敵意，一言不發地走著。



「剛才跟你講那些話，對不起啦！你不要生氣……」



他小心地賠不是。



「算了，我剛才也反應過度了。」



「可是你真的沒有偷看……」



我轉頭看他，他嚇得又收了口。



「開開玩笑嘛，這麼認真。」



他吐吐舌頭，那模樣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看我笑了，他也忍不住跟著笑

開來。



「要不要去吃宵夜，我請你。」



走到師大夜市時，他提議。



「你幹嘛請我，我又為什麼要和你吃宵夜。」



「因為我剛才惹你生氣啊，呵呵，就賞個臉吧，小豪哥哥……」



他帶點曖昧的語氣又讓我忍不住想笑。



「不用你請，各付各的。還有，不要叫我『小豪哥哥』，我沒你老吧！你

想吃什麼？」



他想了想，我們幾乎同時說出口，



「滷味！」



這家滷味我已經和社團的人來過好多次了，和君怡也時常過來；倒也不是

特別好吃，只是變成一種習慣似的，到師大來就會到這裡報到……



只是習慣。



真搞不懂為什麼會和小Ｋ一起坐在這家店裡，喝著杏仁奶茶，眼前放著一

大盤滷味，有別桌的四人份那麼多。



「你不覺得杏仁奶茶很噁嗎？」



「你的芝麻奶茶才噁咧！」



我們逗著口，像兩個老朋友一般。奇怪我本來應該是很討厭他的，我應該

是排斥他的，但這個時候竟會和他高興地開著玩笑，一起吃東西。



32.



更沒有想到的是，他會是我之後第一個出櫃的對象。



當然，這是以後的事了。



我想，就算我沒有說，他也一直認為我是同志了吧！從他有意無意間說的

一些話就可以聽得出來，只是我從來不肯面對，不斷地用各種理由企圖掩

飾。



大二下，網路開始在大學校園裡風行了起來。



第一次是純軒帶我溜進土木系的電腦教室，教我怎麼上網的。他教我進入

BBS 的方法，註冊，發文的一些指令。



一開始我並沒有十分著迷於這個世界，也許是不熟悉的關係，我只是隨意

地註冊一個帳號；用來和純軒、芽子他們在網路上互相寄信，聊些無關痛

癢的話題。然而大部份的時間我會用guest 上去看文章，因為不想打擾，

不想和別人有所交集。



被「同性之愛」這個大剌剌的標題給吸引過去，像是一種命中註定。



坐在冷氣開得挺強的土木系館電腦教室，我盯著這個看版名稱，感覺自己

背部淌著汗，手心也是；那觸著鍵盤的手指似在微微顫抖。



無意識地按了右鍵進入，身後卻傳來純軒的聲音。



「小豪，要走了嗎？該去吃飯了……」



我幾乎是反射性地立刻按下左健退出，害怕他看到剛才我進去的看版。不

過還好，他人還坐在另一個位子上。



「好……好啊，走吧！」



關上電腦，我緩和了自己的呼吸。



然而，那個看版的名字卻深深地印在自己腦中，同性之愛，像是帶著什麼

蠱惑性的魔力似的糾著我的思緒，我不可自制地想要一窺那裡頭所藏著的

什麼，急切地。



晚上告別了君怡，我走進計算機中心，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進到那個bbs

站，我還是用guest ，以一種隱匿的姿態進入這個隱晦的世界。



我幾乎是從第一篇文章，一路看下來的。許多人發表著他們身為同志的心

情，講述他們的遭遇，自我認同的經過；那一個個故事吸引著我的目光，

也扣著我的心，我像是在汪洋中找到浮木一般的心情，恨不得把那一個個

故事給讀到心裡，讀到心的最深處。



有人在文章中傾訴他對一個不知名男孩的愛慕，有人說著他在團體中如何

隱藏自己的各種方法，有人提出各種辨認同道中人的方法……我突然發現

，原來自己並不孤獨，原來有那麼多人懷著如此相似的心情處身在這個大

環境裡，在這個偌大的網路世界，那一個個英文字母拼湊而成的代號，是

一個個相似的靈魂，一段段心有戚戚的遭遇。



我終於下定決心，在這個站註冊一個代號。JL，我用龍哥的名字縮寫當成

我在這個世界的面具；那隱然存在心底的目的，似是希望龍哥仍是在我身

前護著我的。



但是我並不像其他人，會在暱稱裡加個代號，即使沒有人會知道我是誰，

但我還是怕，那像為自己貼了個標籤，洗脫不掉的符號。



我開始經常性地瀏連在站上，在這個看版中隨意地找文章讀，進精華區挖

掘資訊，只為了更確定自己這樣的存在似的。



但我不發文，不回應任何意見，也不找人聊天；這個代號只是蟄伏在這個

虛構的世界裡，不伸出任何觸角，而那也避免了觸角被折斷的危機；我只

是看著，感覺自己融入這個世界。



我還是用著另一個代號和純軒他們聊，有時君怡也會上來，我就和她開聊

天畫面，用著另一個面具偽裝著自己。



這樣會不會讓自己分裂呢？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自己似乎能調整得很好，

我自在地游走兩個自己，至少在網路上，單純文字的溝通可以擋去很多尷

尬。



甚至，我會覺得在網路上的自己更接近自己。



君怡不能理解我如此著迷的原因，她對我經常往計中跑有些不諒解。



「在網路上我們也可以聊天啊！」



「可是，那樣見不到面，很怪啊！」



她不喜歡上bbs 站，不喜歡經由電腦的溝通，我們的關係一點一點地在產

生距離，因為網路。



也許不是，不是因為網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