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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健康中心大門前放下我,他揚起手一揮,一陣風似地騎了車又離開了。



我連一聲謝謝都來不及說出口。



但,那隱隱存在心裡頭的遺憾是什麼!



我不禁失笑,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只是一個路過的好心的學生而已

,不是嗎?









上台北前,我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我把過去的那段感情徹底地埋藏起來

,不再去想他,連一丁點回憶都不能有。



「你不覺得這樣太殘酷了!」



「對你,還是對我?」



「都一樣。」



他抱著我。我拼命忍住流淚的衝動,只希望讓自己的語氣聽來平靜。



「說好要一起面對的啊!」



是啊,我們說好要一起面對,不管擋在前面的是什麼。



「可是,你爸媽,還有我爸媽,他們都不會接受這種事的。」



所以我妥協。我知道愛情十分美好,我也沈浸在那樣的美好裡,但是當我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卻總會忍不住想起那些必需面對的阻礙;我很膽小,

我連一點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就因為這樣,我們就得分手?」



我想搖頭,但不知為什麼,那頭卻重得什麼似的點了兩下。



「這樣我不接受。小豪,我愛你!」



我想我是把他逼急了,他不會輕易把「愛」說出口的,他總是默默地、小

心地呵護著這段感情,用他最溫柔的步調帶著我們兩個往前走。



其實我也不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爸媽當然是一個可能的原因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男生這件事,而我也還沒有這種準備要告

訴他們這些。



我覺得,那是在我自己都勇於面對的時候才能說出口的。



那,其他的呢?



我總覺得,自己並不十分明白同性的感情,我以為那似乎是愛情了,但卻

又明顯地感覺到中間的差異。那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知道;但是我無

法克服,那只是像個迴圈一樣的東西,而我,只在處在那此來彼返裡無限

自溺。



逃不出去,因為不知道出口為何。



我沒辦法向他說明這種感受,但我卻明顯地感覺到那種壓抑的痛苦。



「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龍哥。」



「但是你不想繼續下去了,不是嗎?」



我說不出口。我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那樣的念頭讓我迷惑。



我們就那麼沈默了一會兒,彼此都沒有講話。無聲的空氣像低氣壓似地讓

人耳膜陣陣作痛,但誰也不想發出聲音。



「我懂了。」



他突然冒出這一句,看著我,帶點憐憫的笑。



「別這樣,這樣我很不忍心喔!」



他還是笑著安慰我,伸手拭去我眼角的眼淚;那時,我才發現自己哭了,

但卻一點流淚的感覺都沒有。



「那,記得寫信給我。」



我點點頭。



「在,你想通的時候。」



4.





他的語氣讓人回想起一年多前,而任性的一方仍然是我。



在他眼中,我大概從來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吧!



我們平靜的分手;即使我們雙方都不覺得,那樣的告別算是分手,但那就

像是一個手勢,一個標本示性的時間點一般,在那之後,我們和過去告別

,揮揮衣袖,帶點感傷的色彩。



我逃到台北,因為我知道他找到了工作,那不容易有時間到台北來;而且

,這樣的城市給了我更多隱暱的可能性,因為我將以一種不被注意的姿態

生活,而那對我而言最安全。



活動中心的晚餐實在不是個好選擇,尤其在我累了一上午之後,空著肚子

想享受一頓愉快的晚餐時。



「白飯吃到飽,這個不錯!」



我好像就是這麼被吸引過去的。



坐在偌大的餐廳裡,前頭的大電視播放著不知名的節目,穿著古裝的人在

裡頭操著比我還彆腳的台語對話著;窮書生告別老家,決定負笈上京求學

,和我還真像。



「啊!我的行李!」



我都忘了自己的兩大箱行李還堆在宿舍房門口,竟然還在這兒悠閒地吃晚

餐,看電視!



匆匆地把碗裡的飯扒完,囫圇吞下沒什麼味道的蘿蔔湯,我跑出活動中心

,憑著直覺往宿舍方向移動。



前一刻還是路痴的自己,這會兒倒有如神助似的見路就跑,而且在三分鐘

後抵達宿舍區。



我的房間在一樓,走廊的末端。



沒看見我的行李箱,那麼礙眼的兩大箱怎麼會不見了!



我慌忙地四處尋找,只差沒去翻浴室區的大垃圾筒了;可是那兩箱行李就

那麼憑空消失了,連個屑都沒有留下。



我的衣服,我的小說,我的收音機……



事到如今,只好先回寢室再想想辦法了。我回到房門口,敲了敲門。



叩,叩。



深呼吸一口氣,我站在門前平復自己的心跳。



沒人,不會吧!



叩,叩。



我又敲了兩下,眼睛盯著門板上的「139」 三個數字,和底下一張簡筆畫

成的人頭。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純軒」兩個字。



在我還凝視著那兩個字時,它卻慢慢地往後退去。



「你是……嗯,何志豪,對不對?」



在門後的,是張看起來有點兇惡的臉;倒不是他的表情多嚴肅,而是他滿

臉的鬍渣,再加上有點亂的頭髮,給人一種流氓的架勢。



「呃……我……」



我緊張地開不了口。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拉著我進去。



「還發什麼呆,應該是你沒錯啦,我到教官那裡確認過了。進來啊!當自

己家一樣,呵呵。」



他的笑聲很快化解了我們之間的尷尬,儘管我還是有點怕他。



「學長,你……」



「喔,我叫林純軒,門上那個名字,就那兩個字。好啦,現在我們都認識

了,別光站在門口,挑個喜歡的位子啊!」



「我……」



「對了,門口那兩箱行李是你的吧!這樣放在外頭,不怕被偷啊!」



「我……我下午,下午有來過,可是房間沒人,我……」



「沒人?奇怪,我沒出去啊?」



他歪著脖子想了一下,那樣子讓人不自禁地覺得好笑,但我不敢笑出聲。



「唉呀,對了,那時候我一定在睡覺。不好意思,我一睡著,如果你敲門

太小聲我是聽不到的。你怎麼沒去找教官啊,東西可以先放他那兒啊!就

那樣堆在門口實在太危險;你以為在上面放個「暫放」的紙條,就沒人會

去動啦?還好我後來醒了,就順手幫你搬進來。」



「謝謝你,學長。」



我總算可以在他連珠砲似的話裡頭,找到空隙回了一句。



「謝什麼,小事情啦,以後就是室友了,幫點小忙算什麼,說不定以後我

還得靠你幫更多忙咧!你自己看看喜歡那個位子,我去看過了,這個房間

就只有我們兩個住,男生宿舍一向空位多,四人房當雙人的用也不錯,我

們就一人兩個位子吧!哈哈……」



在他粗曠的外表下,似乎有著一顆熱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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