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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想,究竟喜歡男孩的那一點?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把他和杰的影像重疊在一起,那曾經讓我十分困惑,不曉得該用

什麼樣的心情與姿態去面對男孩的追求。對我來說,屬於過去對愛情的熱度、執著,

好像隨著杰的離開而消逝淡忘,也一度以為自己應該不會再談感情了。但,哪個失戀

的人不這麼想呢?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以為那一段感情已經傾盡自己全部的心力…





掏空自己靈魂的愛,於是過去之後,自己也變得一無所有,徒留一具空殼子。



而且,杰留下的貓,總讓我覺得像是某種連繫,或許不為逝去的愛情,而僅只是一個

紀念品;這樣對「橘子」來講有點不公平,畢竟是牠陪著我走過那麼幾年的,我該把

牠當成杰所留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吧!



卻也因為這個禮物,我一直逃不開過去。



但我卻又認識了男孩,一點一滴地滲進我生活一般地在我心裡開始佔據了一個位置。



「老闆,我又來了。」



「老闆,我今天不喝熱拿鐵,給我一杯巧克力吧!」



「老闆,你留鬍子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喔!」



「新口味的蛋糕耶,我要這個。」



「可不可以把『橘子』借給我啊,我想帶牠到學校給同學看。」



「老闆。我喜歡你。」



愛情的溫度慢慢在這樣的生活對話中升高,我才發覺自己曾經以為的空殼子又重新被

靈魂所填滿。



但同時,某種罪惡感卻又不時纏著我。







我一連作了好幾天的惡夢;也許不該說是惡夢,雖然情節已經無法確切地記得,但我

可以認得那個在夢裡頭出現的人。



是杰。



夢裡頭是一片黃色,並不是亮眼地讓人睜不開眼的黃。那黃色讓人回想起富里的金針

花海,溫暖地像是五月的陽光。



在那片黃色的幃幕裡頭,發出了一聲聲輕緩的腳步,像是布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腳

步聲規律地傳過來,如同踩在樓梯上似的保持著一定的間隔。有個人影模模糊糊地淡

入整個畫面,紅色的衣服映著整個黃色的夢境;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卻知道那是杰,

我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卻知道他在笑著。



我想發出聲音,我想踏出腳步往他靠近,卻發現那團黃色像是被抽離似地自我身後倏

地隱去,墨藍色的暗影海一般地在杰的身後慢慢擴張;我的聲音出不去,像是被那藍

色給吸進去似的失去了它該有的聲響;我企圖伸出手,卻看見自己的手指被吞噬在藍

色的汪洋中,沒了形體。



黃色像光,才灑滿了整個空氣中,溫暖如春,這時的藍色卻像海,窒密地填補了每一

寸空間,惡寒似冬。



腳步聲依然落在耳畔,並不加快也不變慢,既不會更響也不更輕;杰的身影並不前進

也不後退,始終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像是告訴我,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現在的狀

態,我無法靠他更近,而他,也一直在我的手搆不到的地方。他的紅色衣服映在那團

藍色的背景,留下一點點淡淡的紫色光暈,像個無法結疤的傷口隱隱作痛。



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己經滿身大汗,眼睛似乎還殘留著剛才的紫色光暈。



杰的笑聲意味著什麼呢?我聽不出那聲音裡的情緒,那是個空洞的笑聲。



因為好幾天都夢到相似的情節,工作時也變得無法專心,不是弄錯客人點的咖啡,就

是算帳時找錯錢。會來店裡的都是熟客,所以他們不致於有什麼抱怨,只是偶爾關心

地問候一兩句;但面對男孩時,我發現自己竟無法坦然地看著他。



「老闆,你怎麼了?最近臉色很難看耶。」



「可能是沒睡好的關係吧!」



「哦,沒睡好啊……」



琳突然語帶曖昧地湊上一句,我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倒是男孩,好像沒聽懂琳話裡

頭的意思。



「那邊灰色上衣的客人要的卡布,快端過去,少在這邊說些有的沒的。」



她頑皮地笑著接過,還不忘對男孩使了個眼色。



「什麼意思啊?」



「別在意,她在胡鬧。」



對上男孩澄澈的雙眼,我覺得自己像會被看穿似的,不自覺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的拿鐵,去陪你的朋友吧!他們在叫你了。」



「但我比較喜歡陪你啊!」



他的坦白讓我更覺得慚愧。



隔了幾天,男孩一進店裡,就送上一束紫色的薰衣草。



「送給你!我聽人家說,薰衣草有安定神經的作用,我想應該可以幫你睡好覺喔!」



他手裡捧著一束已經乾燥過的薰衣草,褐色的枝桿上附著無數紫色的小花,散出來的

氣味仍十分濃郁;男孩的笑容映在紫色的花中,我憶起夢裡的紫色光暈,但眼前的卻

是讓人安心的色彩。



男孩笑著離開,那笑聲讓我想到夢裡的杰。







琳生日那天,我在咖啡廳幫她辦了生日會。我要她請些她的朋友、同學晚上到店裡頭

來,當然也邀了男孩過來。我雖然不喜歡過生日,但卻樂於替別人慶生,也許是喜歡

融入別人快樂中的那種感覺吧,總以為非得從別人的笑聲中才能證明自己也可以過得

很快樂。



那天晚上咖啡廳的客人不少,和琳兩個人忙得焦頭爛額,又因為橘子在店裡頭走來走

去,不時得提防牠往廚房裡跑。



大概是男孩送的薰衣草發揮了效果,我雖然仍會夢到杰,但那種惡意的寒冷似乎淡了

許多;也或許只是工作的忙碌讓我無暇顧及那些情緒上的陰霾,我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應付來來往往的客人。只是,當我看見玻璃瓶裡的薰衣草,聞到飄散出的氣味,常不

自覺地露出微笑,好幾次都是琳提醒我不要一個人邊煮咖啡邊傻笑。



「很怪耶,人家會以為老闆是不是神經病。」



約莫十一點,店裡的人潮才慢慢退去;其實我的店不大,說人潮總是稍嫌誇張,但總

算聽得到店裡頭的音樂聲,而不是客人們的講話聲。我把店門關上,燈光調暗。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琳的臉上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蠟燭還是心情的關係。



「哈哈,這是什麼蛋糕啊,誰選的?」



琳把目光投向她那兩個死黨,只見兩人笑得無辜,倒是男孩樂不可支地躲在我身後低

聲笑著。



「你是嫌我身材不好,是吧?」



「老闆要我自己選啊,我當然選個,嗯,比較符合壽星形象的生日蛋糕啊!」



這小子腦筋倒轉得快,琳這會兒可樂了。



「這還差不多。只是,我得從那開始切啊,胸罩還是三角褲……」



大夥兒笑著鬧著,人不多但聲音卻像要把店給掀了似的,害我不禁擔心起隔壁的鄰居

會不會過來抗議。琳的一些朋友好像是醉了,還開玩笑說當場要來愛的告白,搞得琳

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恐嚇他們第二天不要後悔。



「老闆,這杯是敬你的。」



琳煞有其事地端了杯酒到我面前。



「謝謝你。」



「為什麼謝我啊,我才要謝謝你咧,要是沒有你啊,這個咖啡廳我一個人那忙得過來

。」



我回敬了一杯酒,兩個人客氣地倒像是不熟的朋友。



冷不防地,琳在我臉上輕啄了一下。



「這是謝禮。」



她臉上紅通通的,但神情看來又似乎很清醒,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我只是嚇了一跳

,但立刻笑著接受了。



「琳姊,這樣我會吃醋的喔!」



男孩在我身邊嘟囔著。



「琳,我們也會吃醋喔!」



剛才表演告白的男孩子們也過來湊上一腳。



一直玩到一點多,這群人似乎還意猶未盡。



「老闆,和我們一塊兒去通宵唱歌吧!」



「通宵?饒了我吧,我又不像你們是年輕人,哪有那個體力啊!」



「唉喲,一天而已嘛,大不了明天休息一天囉!大夥兒快來幫忙,這邊收拾好就可以

去唱歌啦!」



「不了,還是你們自己好好去玩,這邊我來收拾就好。」



琳曉得我的脾氣,所以也不再勉強。



「那……老闆,麻煩你囉,我們就去狂歡啦!」



「嗯,生日快樂喔。」



琳的朋友們一離開,鬧哄哄的店裡頭突然靜了下來,一時之間還真難以習慣。橘子挨

在我腳邊打轉,不時拿臉頰磨蹭我的褲子,發出舒服的叫聲。



「只剩下你陪我啊,橘子。」



我把牠抱在膝上,親暱地抓抓牠耳後的毛。牠四肢搭著我的大腿,貼著我的左手的臉

頰不時發出低低的喵叫聲;店裡的音樂已經停了,安靜地讓人有點不自在;我想起杰

在那片汪洋的深藍中,所有的聲音都被吸入真空的藍色夢境裡,只剩下杰的腳步聲。



「還有我啊!」



角落裡輕輕傳來他的聲音。



他的腳步聲輕緩地移近,落在耳中像和著心跳似的。橘子從我膝上逃開,我怔怔地望

著牠注視著我的雙眼。



他的手自我肩上環住我的脖子,我感覺那傳來的微溫和些許汗味。我拉著他的手,慢

慢地轉過頭;他臉上帶著笑,笑聲低低的像是只震動了我們之間的一小方空氣,但我

感受得到那中間的情緒,那是盈滿著五月陽光的笑。



我站起身,貼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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