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霽子,是在我剛進入圈子的時候。



霽子並不是他的本名,就像其他圈子裡的人一樣,大家會用各種代號來代

表自己,一方面讓其他人容易記得,另一方面的原因則很單純,一種下意

識的自衛心態,不想在別人面前暴露真正的自己,包括名字。



當然這些都是霽子告訴我的。我那時還是個「新人」,對這裡頭的生態懂

得不多,不曉得怎麼和人應對,更別說是交個男朋友了。



可是,我認識了霽子。



我並不很相信一見鍾情,覺得那充其量是那些只看外表的人編織出來的藉

 口;怎麼可能看了第一眼就愛上某個人,那頂多是對長相和身材的迷戀罷

了,我不要那種膚淺的愛情。



可是霽子打破了我這個想法。



這樣說其實並不是很正確。一見鍾情,這的確是我在第一眼見到霽子時無

可救藥的淪陷。



但霽子長得並不是很好看,或者用更專業的說法,他長得並不「主流」。



想認識他。這是我第一個迸發的念頭。



「嗨,可以,可以和你聊聊嗎?」



我端著自己的酒杯,就這麼走到他身邊向他搭訕。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

思議,那不像是內向的我會做出的舉動。但人總有出軌的時候,這算是性

格上的出軌吧!



他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我以為他只是禮貌上不便拒絕。後來才知道,他

的個性就是這樣,不愛說話,也不擅表達自己的情緒。



在我還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時,他已經拉過椅子,壓了壓我的肩膀要我坐

下;我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並不嗆鼻的味道。我討厭煙味,幾乎是

直覺性地排斥,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味道讓人聞起來很舒服,彷彿他和這

種味道是與生俱來的相合著。



那就是霽子的味道。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香煙叫Dunhill ,是種淡煙,他喜歡那種不很刺鼻的

味道。那和我在其他人身上聞到的煙味都不同,即使有人抽的也是這個牌

子的煙。



那天晚上,霽子帶我到他住的地方。那是個五樓公寓的二樓。他還有其他

的室友,但他和她似乎對霽子帶其他人回來早已見怪不怪,只說了一句「

回來啦」,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



我開始想,我是不是只是霽子許多個一夜情中的一個?



那晚霽子笑了好幾次,並不是因為我一直朝他呵癢的關係。我其實什麼都

不會,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是第一次?」



我點點頭,覺得臉頰一陣熱,我想我臉紅了。



「呵呵,真的一點都不會嗎?」



結果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和他躺在他的床上,他抱著我,很溫柔地摸著我

的頭髮,不時把鼻子湊近聞著我髮上的味道。他那樣的動作讓我覺得很舒

服,像個被呵護的孩子。不穿衣服的他,身上的煙味淡了一些,還多了一

點微輕微的汗味。



「你喜歡我,是嗎?」



說完這句話,他就笑了。



「我喜歡你,這樣好笑嗎?」



我有點生氣。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抱歉。」



但他還是笑著,即使他沒有發出笑聲,但他彎起的嘴角,瞇起的雙眼,微

微起伏的胸膛…我知道他在笑。



「你甚至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你不是叫做『霽子』嗎?」



「呵呵,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這只是我的代號,在圈子裡我叫這個名字

,如此而已。」



「那為什麼要叫霽子?」



「以後再告訴你,這個故事很長。」



他的身子動了動,我感覺他把我抱得更緊了些。



「沒關係啊,我喜歡聽故事,你現在告訴我嘛!」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



「你很笨耶,我說以後再告訴你,意思就是說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啊!」



「咦?」



我想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弄懂他的意思。



※ ※ ※





後來我常到霽子住的地方,他的室友慢慢對我產生興趣。



「你是小齊的新男友?」



有一次趁著霽子下樓買東西,他們問我。



「小齊?你是說霽子?」



結果沒等到他們的回答,霽子就回來了,而我也沒有機會回答他們,我到

底是不是霽子的男友。



「你叫小齊?」



霽子笑著點了點頭。



「我的名字裡有個『齊』字。」



「那為什麼你要叫做『霽子』?」



他深吸一口氣,把我壓倒在床上。



「做完了才告訴你,這是想知道祕密的代價。」



※ ※ ※





「你知道『霽』的怎麼寫嗎?」



他在我手掌上寫了這個字。



「下面那個『齊』,就是我。」



他說到這裡就停了口,站起來點了根煙。在透過月光的窗簾前,他黑色的

身影顯得有點寂寞,像幅沒有色彩的靜物畫。Dunhill 的煙霧繞在他身邊

,那味道慢慢鑽進我鼻腔裡。



我突然覺得很陌生,那味道。



「上面的『雨』,是你的……」



「第一個男朋友。」



我沒有很強烈的感情潔僻,我也知道霽子一定有過其他男友。但這時聽到

他說出口,仍難免一陣吃驚。



我知道,那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無可取代,否則他不會取了這樣一個

名字,霽子。



我們沈默了好久,房間裡的空氣也像停了似的,很不舒服的感覺。



「準備好要聽這個故事了嗎?」



「還沒。」



我站起身,過去抱住霽子,好像是要確認他在我身邊、在這個房間裡似的

,我用力地抱著他,彷彿他一下子就會不見。



「傻瓜,你在擔心什麼?」



他笑了,把手上的煙擰熄,輕拍著我的背。



「只是一個紀念吧,我是說這個名字。」



「紀念?所以你還想著他,還愛著他,不是嗎?」



我的樣子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但他沒生氣,只是安撫似地摸著我的頭髮

,拉著我躺回床上。



「他結婚了,和一個女的。我對他,只是存著初戀的感覺罷了。」



「結婚?他不是……」



「該怎麼說呢?妥協,對社會壓力的妥協,他不得不依著家人的安排和他

不愛的女人結婚。呵呵,That's an old story。」



他臉上有一點落寞的表情。



「我還去參加他的婚禮。你知道嗎?穿上西裝的他像老了十歲似的,也許

和他臉上的表情有關吧!他看見我,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我還故意走到他

和新娘子旁邊,大聲地恭喜他們兩個,親了那個我陌生的新娘子的臉頰,

也親了他呢!」



說著說著,他又笑了起來,但我知道他心裡一定很難受。



「我想他那時一定很難為情吧!可是我那時想,這是我給他的最後一個禮

物了,以後我們也許不會再見了,這個禮物應該要讓他難忘些。現在想想

,那時應該親他的嘴的,呵呵。」



「霽,別這樣。」



我看見笑著的他眼睛裡有眼淚,那頑強地停留在他眼眶裡。



「我沒事。」



他貼近我的臉,靠著我的臉頰沒再說話。我感覺一點冰涼滑過臉頰。那時

的霽子就像頭受傷的野獸,拼命想壓抑著傷口的疼痛,但那樣的感覺卻一

點一點地滲透開來。



「故事很長呢,如果從我和他剛認識講起……」



「以後再告訴我,以後。」



「可是我很喜歡講故事,讓我一次說完吧!」



「你喲……」



我們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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