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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阿和,明天你能不能代替我到桃園去和縣政府的人開會,他們臨時要找

人談網頁的架構和資料庫的問題,還有一些和合作廠商配合的事,可是我已

經和海巡署的人約好要討論他們的系統了,實在趕不上……」



「沒問題,你把資料mail給我吧!」



因為是一個人生活,時間似乎多得花不完,工作倒成了阿和排譴寂寞的最

好藉口。是啊!就像隨身聽裡甜暱的女聲所唱的,還是會寂寞。他摘下耳機

,把身體稍微壓低埋進火車的座椅中。車窗外頭不斷後退的風景伴隨著「喀

啦喀啦」的鐵軌聲響,讓他有種晃如昨日的錯覺。



「我們一起到普吉島旅行好不好,反正春假你也不回家吧?」



這是他交往的第二個男朋友,繼那個當助教的男人之後。即使是和男孩子

交往,他的態度仍和過去沒有多大改變,合則來,不合則散的原則一直是他

信奉的愛情觀。也或許是了解愛情本來就不是長久的,更何況是兩個男人,

只要能在相愛的時候盡嚐當中的滋味就值得了。



他和那個小他一歲的男孩在普吉島玩了一個星期,兩個人手牽著手,肆無

忌憚地在芭東大街上閒晃,一搭一唱地用蹩腳的中英語夾雜向路旁的小販殺

價,或者鑽入一家家透出迷魅燈光的男男酒吧,以一個觀光客的姿態遍嚐當

中的男色腥羶。回到旅館房間,兩個人就迫不及待地擁抱、接吻,忘情地讓

自己最不羈的一面坦誠在彼此面前。



在普吉島的最後一夜,他們例外地靠在陽台邊聊天,沒有前幾日那樣過份

的親密。一時間阿和以為自己和男孩的愛情已經昇華到某種精神層面上,那

已經超越了單純為肉體想望而構築的關係了。他們聊自己過去的愛情,也聊

對未來的想法,好像就要那麼直接跳到後半生似的。



但出乎意料的,他們還是分手了;或者也並不是太意外吧,反正對阿和而

言,分手和新戀情早已是家常便飯,愛情的銘心刻骨倒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

了。



一直到大學畢業前,阿和前前後後換了五個男朋友,而且自信滿滿地朝第

六個邁進。



他是與阿和同公司的前輩。大了阿和三歲的他,有著他望塵莫及的世故和

成熟;處理公事如此,面對感情也是一樣。在公司裡,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數

落阿和的過錯,不苟言笑地一一交待工作上的細節;而下了班,他也總以一

種主動者的姿態對待阿和。偏偏阿和吃他這一套,他過去的隨興、毫不在意

,在他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但阿和竟也甘之如飴地接受了。



兩個人的感情了維持了一年半,直到他被調到國外拓展業務。



阿和明白,他不會為了感情而對工作妥協,那是交往一年多以來對他的了

解。他只能放手,即使那很難過。



他第一次嚐到分手的痛。



因此他辭了工作,朝完全陌生的電腦業發展;一來完全陌生的環境可以給

他某種安全感,而且他可以不必見到過去和他在一起時遇過的人或事。



至於感情,大概就是在那之後,像是隨著他的調職而退到某個阿和不忍碰

觸的角落。他開始過著一個人的生活,身邊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朋友;雖

然坐車時偶爾會偷看車廂裡的男人臉孔,但那就足夠了。也許有某些機會和

其他男人的視線交錯,他也技巧性地閃過,用一種自以為成熟的姿態面對那

一切。



火車抵達桃園時,頭頂熱辣的陽光讓他有些發暈,站在月台上竟有種不知

該往哪個方向走的空白;他盲然地跟著人群下月台、上月台,直到收票口的

老伯向他要車票時,才猛然驚覺自己手心裡的火車票已經被捏得皺巴巴,溼

熱的掌心還留著桃園盛夏的餘溫。



5.



他不是第一次來桃園,他之前的男朋友老家就是在中壢。他曾帶著阿和鑽

進一條又一條的小巷子,在深夜無人的暗巷中接吻,那是阿和記憶裡和他一

起做過最大膽的事;也因為那個印象太過鮮明,阿和至今仍無法記得中壢錯

縱複雜的道路,而只能在腦中勾勒出那時兩人擁抱的畫面和他嘴唇的溫度,

除此之外,什麼也想不起來。



等電梯的時候,他看了看偌大而空曠的桃園縣政府大廳,直覺地感到公帑

濫用的不快。尤其剛才進門時竟還看到總統的銅像,和頭頂上青天白日的國

民黨徽,忍不住想像前縣長任職時這兒是什麼光景。胡思亂想時,耳畔響起

皮鞋的聲音,停在自己身後便像隱去了似的沒了聲響;他想回頭看看,但又

覺得那樣做實在太奇怪而作罷。



電梯門開啟,他和那個男人一起進了電梯。



身邊的男人西裝革履,帶著幾分菁英份子的習氣,但卻不是令人討厭的那

種。阿和望著電梯裡變動的數字,才想起自己忘了按樓層。他伸出手指,看

了門邊的按鈕後隨即縮回,眼神一撇看到男人對他笑了笑。



「呃,真巧啊!」



好像要掩飾自己方才的舉動,阿和隨口寒暄了幾句,男人也禮貌性地回了

話。之後的沈默讓阿和有種熟悉感,他努力揮去這種感覺。



雖然說是開會,但整個場合倒像是業主一方單方面地提出要求,阿和只能

不斷地記下對方的每一個重點,但心裡卻不禁低咕這樣的會只要一封E-mail

就能解決,何必得大老遠跑過來;而另一個合作廠商的代表似乎也有同感,

不時轉動手上的筆表達不耐。



阿和記得他的某一個男友也有這種習慣,每當不耐煩的時候,就喜歡拿著

筆在手上轉,但偏偏技術又不好,所以那一陣子阿和的筆不是斷水就是漏水

;很奇怪,自己對過去男朋友的記憶,往往都是一些小事情,倒是他們每個

人的臉孔,總得努力回想才能記起來,有時甚至想起來了還沒什麼自信。



那個人似乎注意到阿和在看他,停下手中的動作,促狹地對阿和笑了笑。



兩個多小時的疲勞轟炸結束,站在大門口,阿和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真讓人受不了啊!」



他聽得出來,那樣的抱怨裡透著一絲的輕快。



忘了兩個人怎麼就走到附近的咖啡廳,本來還素不相識的,卻開心地抱怨

著剛才開會時的不快,為著某個不約而同的想法而相見恨晚。男人鬆了鬆脖

子上的領帶,那個動作又讓阿和呆了一下。



「怎麼啦!」



「沒什麼,一時晃神了。」



但,阿和已經無法讓自己的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過去深埋在記憶某處的

感情的觸感又湧了上來,一年的封閉和漠然此刻全無影無蹤。兩人視線交錯

,而且都沒有避開的打算似的就那麼對望著;咖啡廳裡極不相襯的古巴快節

奏音樂退到無法聽聞的角落,愛情的氣味隨著咖啡的濃香鑽入腦中。



「我叫李和,我的朋友、同事都叫我阿和。」



像是被阿和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嚇了一跳,他露出詫異的表情。



「王翰翔,隨你愛怎麼叫都可以。」



他的臉上透出盛夏獨有的氣息,於是阿和清楚地知道,王翰翔會是他的第

七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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