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第一次搬家,是爸爸生意失敗那一年,週轉不靈加上訂單趕不及,於是
家裡負債蠻大一筆錢。那時候不曉得情況有多嚴重,只是覺得爸媽的臉上老是
愁眉不展,房子也從獨棟的透天厝,換成一般社區的電梯大廈,最後則是搬到
一棟老舊公寓的四樓。
雖然住的位置都離原來的家不遠,人際網絡也沒有什麼改變,但總覺得那像是
個分水嶺,生活中有了某種決定性的不同;家裡少了些笑聲,氣氛也變得冷清
許多,就連一向愛耍寶的大哥也常常工作到接近午夜,一回家往往就累得上床
睡覺。我和大哥差了十歲,所以沒有那種兄弟間爭寵算計的心眼,卻也少了年
紀相仿共抗父權的革命情感,取而代之的是,他非常地照顧我,簡直像是我的
第二個爸爸──當然爸爸還是爸爸,只是他忙於工作的時間勝過陪我,所以大
哥往往就成了爸的代替品。
高一的時候,當我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生,大哥也是第一個知道的人。我永遠
記得他那一臉驚嚇的表情,比起那年爸決定全家搬到這間公寓的那一晚,大哥
對我的事似乎更加震驚。
「你……喜歡的是男生?」
他說了那句話,下意識地在我和他之間拉開一點距離。即使是現在,我不敢說
他對這件事接受了多少,或者他是不是原諒了我這個弟弟。他只是默默地替我
守住這個祕密,也絕口不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
考上大學那一年,我決定一個人搬到台北來住。那時候選志願,我就刻意地填
了台北的學校,心裡想著就算沒有學校可念,也要報一間台北的補習班,離開
那個家遠一點。家裡就四個人,爸媽不曉得我的事,大哥忙著工作,同時對這
件事視而不見,我幾乎沒有什麼人可以聊這方面的問題,關於性向、愛情,和
一直被我壓抑下來的慾望。
與其說那樣的情況讓我覺得痛苦,也許寂寞還更貼切。我覺得自己總是孤單的
,沒有什麼傾訴的出口,甚至連傾訴的勇氣都沒有。我和大哥共用的房間裡,
我不敢貼上男明星的海報,與男同學的合照也被我小心的藏起來,即使擁有這
些東西似乎是稀鬆平常的事,我卻下意識地有種瓜田李下的顧慮。
我想擁有一個自己的空間,我想要呼吸得更自由。
那是搬離這個家唯一的理由。
「你東西都收好了嗎?還有沒有少什麼?」
大哥在睡著之前,想起什麼似地又問了一次。我環顧房間,自己的東西少了一
大半,空出了一塊空間來,簡直像個陌生的房間。
「差不多了,反正真的少了什麼,上了台北再買就好了。」
我躺上床,努力地想讓那種離家的情緒顯得平淡,我不是怕大哥看不起,只是
不想讓他擔心。即使這陣子在整理行李時,一直維持著一種即將離開的興奮感
,但這一天晚上卻突然覺得難過起來,像被某種酸腐的味道刺激著眼睛和鼻子
,忍不住想流出淚來。
大哥那邊發出了一點聲響,我睜開眼睛,看見他蹲在我床邊,認真地看著我。
「大哥明天還有工作,不能送你去台北,這張卡你收著,密碼是你的生日。我
在戶頭裡存了點錢,有需要就自己領錢去買。」
塞到我手上的是一張被他握得溫溫的提款卡,上頭凸起的字在指尖留下微妙的
觸感,像鐫刻在心上一般。
「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不可能給你太多零用錢,反正你是大學生了,應該可
以自己衡量什麼錢該花,什麼錢該省。還有,你……」
大哥的臉的被窗外的月光映得慘白,瞳孔明亮地像夜裡的星光,似乎不帶溫度
卻又穩定地傳達出某種亮度和色溫,讓人心頭一陣發熱。我感覺他似乎還想說
些什麼,但那些話卻沒有傳出明確的音量,落不進耳裡。
他朝我笑了笑,躺回他自己的床上。我看著他翻過身子,背對著我的身影發出
令人安定的氣息;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竟有種掉淚的衝動,只好拉上被子
蓋住整張臉,用地地閉上眼睛,聞著被子裡那股陳舊的氣味。
※ ※ ※
家裡在台北幫我找了間離學校不遠的小套房,一個四、五坪大的空間,原本就
有的傢俱再加上大哥幫我買的小冰箱和一台二十吋的電視,這裡就成了我所嚮
往的,自己的空間。
家裡搬到小公寓時,我的東西就丟得差不多了,所以這時候能塞進房間裡的東
西也不多,填不滿的空間讓人有種寂寞的感覺。之前和大哥擠在同一個房間,
那種被各種書本、衣服或雜物包圍的感覺,過去覺得煩躁,這時候卻覺得懷念
。夜裡一個人躺在雙人床墊上,只能用力地把身體縮成一團,想像那種類似被
包圍起來的感覺。
唯一讓我覺得開心的是,我交了一個男朋友。
其實我和他國中時就認識了,但他後來轉學到台北的學校,一直到上了大學,
我們偶然碰面,而他竟還認得出我,叫得出我的綽號。
「你那時候還有寫信給我啊!你忘啦?」
國中那時候流行交筆友,大家熱衷於書信往來這件事,好像有個可以寫信寄信
的對象,氣質也會變得截然不同。那時候他剛好要轉學,於是我們就開始學人
家交筆友一般,寫信給彼此。
「不好意思,後來上高中以後就沒再寫了。」
其實我們也只通了幾個月的信,後來家裡發生狀況,我根本沒有心思再管寫信
這種事,再加上發現自己是同性戀,那陣子我幾乎是把自己封閉起來,活在一
個人的世界裡。
「不過很巧啊,我們竟然會讀同一個系。在台北你算是客人,我就負責帶你到
處走走,當你的嚮導吧!」
他的熱情讓我覺得有點害怕,好像一直以來我好好地把自己的世界築得滴水不
漏,卻有個人強行用自己的方式闖了進來,大喇喇地坐在這個世界的中央,就
當是自己的家一般。更何況,我也怕被他發現我的事。
大一的那一年,他騎著車帶我去了很多地方,基隆廟口打牙祭、淡水河岸看夕
陽、陽明山夜遊、金山海邊聽潮聲、福隆沙灘上踩水,或到十八王公廟拜拜;
有時候是一大群人一塊兒出遊,有時候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而他的機車後座總
是載著我,好像刻意為我保留著那個位置。
有時候回台北晚了,他也會乾脆就住我那兒,睡在我旁邊,就好像那個位置也
是一直為他保留著似的。只不過,他睡在我旁邊時,我只敢背對著他悄悄地想
像他閉著眼睛、躺在那兒的模樣,卻不敢真的朝他那兒注視。
接近暑假的期末考週結束,他提議要騎機車環島。
「我不行啦,我又不會騎車,而且暑假我想回家。」
大哥在放假之前來過電話,他得到東南亞出差一個月,爸又時常大陸、台灣兩
地跑,所以他要我回去陪陪媽。
「我載你啊!不過我覺得你也應該去學騎車,很容易的。」
相處的這學期,我常常因為和他到處去玩而花了一點大哥戶頭裡的錢,但大哥
從來沒有過問,只是不定期地往戶頭裡存錢進去。我雖然覺得過意不去,卻無
法拒絕他每一次出遊的邀約。
「真的不行,我家裡真的有事。你和其他朋友去玩吧!路過我家的時候,記得
來找我玩。」
我笑著對他這麼說,心裡不免覺得遺憾。他看著我的臉,歪著頭想了一下,像
在考慮什麼重要的事,最後也只是伸了個懶腰,語氣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和我去環島耶!那會是很棒的回憶。」
他說完就呈大字型地躺回床上,用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整個房間好像因
為那陣空氣的擾動而變得些許不同,溫度上或氣味上。
「算了,我到時候再買名產帶去給你。但你要負責請我吃以前學校前門大樹下
的粉圓冰喔!那味道我超懷念的。」
關上燈,我悄悄地往他靠得近一些;只穿件背心的身體散出明顯的沐浴乳氣味
,鑽進鼻腔時像扯著心情跟著上下起伏。我看著睡著的他,竟有種似曾相識的
感覺;腦子裡突然有股衝動想吻他,也同時生出一點罪惡感,只敢停在那兒動
也不動,卻還是偷偷把手移過去貼著他的手臂,感覺他身上發出來的、讓人安
心的體溫。
※ ※ ※
剛把衣服從陽台收下來,就接到他的電話。
「我快到你們那裡了喔,大概再一個小時吧!你家在哪啊,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我之前忘了先問你。」
我沒跟他提過我家裡的事,他對我家裡的印象,大概還停留在國一,我家境還
不錯的時候。
「我後來搬家了,你到廟口的時候打給我,我過去接你。」
之前沒有說出口,並不是因為自卑,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說,也不覺得有必要
特地為這件事解釋什麼。不過想是這麼想,也許我還是有一點刻意地逃避吧!
想讓自己在他面前保有像過去剛認識時的樣子,不管是家裡的事,或者我的性
向上的事。
他的機車就停在廟埕前的側門入口,車身上沾著不少灰塵泥土的痕跡,有種飽
經風霜的滄桑感。我朝四周張望,發現他站在廟裡頭拍照,對著香爐恭敬地拜
了幾拜。
「你在拜什麼啊,不是作作樣子就可以的喔!」
聽見我的聲音,他轉過頭咧開嘴笑了,看得出曬了好幾天太陽的臉黑黝黝的,
那副白牙顯得格外亮眼。
「嘩,你變得很黑耶!是打算上去搶媽祖的生意啊!」
我朝大廳上的黑臉媽祖神像指了指,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
「只有你一個人嗎?」
「對啊,他們先繼續往北騎了,我是脫隊來這邊找你的,你要收留我喔!」
他對廟裡的神像和建築很感興趣,國中時代我們還不懂得這些什麼先民智慧、
文化遺產的珍貴,對於這些神偶、器皿和儀式,現在才懂得其中的意義,而對
於橫樑、柱飾以及簷瓦,也是這時候才懂得欣賞當中蘊含的美感和巧思。我們
前前後後繞了兩圈,一直到他拍夠了照片才離開。
帶著他繞進小巷子裡,停在老公寓前面時,他的表情愣了一下,但沒說什麼。
「上去吧,在四樓。我幫你拿這個包包。」
跟在我後面時,我感覺他有點遲疑;陰暗的樓梯間空洞地響起兩個人的腳步聲
,裡頭的灰塵和氣味殘留著繁華逝去的陰鬱。
一進門,我把他的東西放在大哥的床上,自己坐到這一邊的床。
「這就是我的房間。正確地說,是我和我哥的房間,不過他這個月出差了,所
以就暫時借你睡囉!」
我故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輕鬆,卻無法掩飾當中的不自然。大哥出差之前,我
大概向他提過有朋友會來過夜的事,望著彼此時,我好像看到大哥眼裡掠過某
種嚴厲的神色。那時他試探性地問起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我喜歡的人。
那是這麼多年以來,我們第一次談起這個話題,關於我的性向。
我告訴大哥,來過夜的只是我的大學同學,國中時跟我同班過。我沒說我喜歡
他,因為連我都不確定這樣的感覺算不算喜歡,我曾經在心裡認真地問過自己
同一個問題,卻老覺得那中間還存著一點灰色地帶,那種介於愛情和依賴的關
係,既像朋友又像兄弟,但愛情總像還差了一步。
大哥一向信任我,最後也只是要我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媽擔心。思緒回到這一
刻房裡的我和他,大哥說過的話突然又浮了上來。
他走近床邊,試了試彈簧般地用了點力坐下去,然後抬頭看了看房間四周,像
要刻進記憶裡似地,專心地看著每一處,那影像彷彿和大哥有某部分的疊合,
熟悉又陌生。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平淡地看待家道中落這件事,卻在那一刻強
烈地意識到那種落寞。
「你家,變得很不一樣耶!我來住你家,會不會造成困擾啊?」
說出那些話時,他注視著我眼睛,小心翼翼地這麼問。我朝他搖頭,努力地擠
出一個笑容。
入夜之後,我們躺在隔著走道的兩張單人床上,他聊著旅途上發生的一些事,
精彩地用各種形容詞和誇大的手勢描繪那些場景。他說起花蓮的海有多藍,埡
口的霧有多濃,關山的日落美得醉人,和利稻的原住民部落多麼熱情;那個圍
著篝火彈吉他唱歌,喝著居民私釀的蜜蜂酒,嚼了他生平第一顆檳榔,和說著
山村傳說的夜晚,我好像也能身歷其境。
我則說起國中之後家裡發生的事,搬了幾次家,房子愈換愈小,行李也愈來愈
少;爸爸燒掉了一些舊時的照片,想忘掉那段曾經繁華的歲月,而我和大哥圍
在一旁,看著香爐裡跳動的火舌吞沒過去,沉默的眼裡映著那個火光。回憶起
這些事,總會讓我陷入一種低落的情緒裡,沒有刻意想起時以為自己不在乎,
但這麼娓娓道來才發現那些往事沉重得可怕。我談起大哥為了這個家的付出,
不知不覺地險些觸及自己性向上的事,才警覺得停了口。
「你大哥還沒結婚嗎?他應該也三十歲了吧!」
「嗯,差不多了。他的工作很忙,好像沒聽他提起結婚的事,也沒看他帶女朋
友回家過。」
他這麼問起,我才發現大哥的確都是一個人,工作之外,他只會和一些學生時
代的舊識去打球或喝酒,感情世界卻一直空白著。
「喂,你怎麼都不說話了?」
想著大哥的事情,思緒一下子陷入自己的世界裡。他叫了我好幾聲,我才清醒
過來。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和大哥的事。」
「你很喜歡你大哥嗎?」
「嗯。」
我想也沒想就這麼應著,好像喜歡大哥再自然不過。我的確對大哥存著「喜歡
」的情愫,那在我意識到自己對同性的情感之前就已經存在;我喜歡看他對我
笑的樣子,喜歡他照顧我的時候露出的那種無奈的表情,喜歡他不帶多少溫柔
的說話語氣,看似平淡卻能真實地打動我。
看著眼前的他,躺在大哥的床上,差不多的姿勢,埋在黑暗中的臉孔,不帶重
量的說話聲音;我感覺身體一陣躁熱,心卻空盪盪地不著地。
他悄悄地起身,走到我床邊時試探性地看著我的眼神,見我沒有拒絕的意思,
就擠上床挨到身邊。兩個大男生躺在一張局促的單人床上,身體無可避免地得
靠得緊緊的,貼著彼此的某些部位。因為靠得太近,我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也無法分辨那陣呼出來的熱氣是他的或是我的,只覺得體溫像熨著一團火,那
是他口中那個部落裡的篝火,也是那團吞噬過去的爐火,燒灼著彼此僅存的理
智,和本能的身體界線。
※ ※ ※
開學之後,我們的關係有了些不一樣,或者可以說是正式交往了。那好像在他
第一次睡在我床上時就該發生的關係,卻一直到了老家那張單人床上才落為真
實。
他為我所保留的位置,據他說的,是從國中離開那一刻就空了下來。
但我所保留的位置,卻還是無法肯定那個填進去的人,是真實存在眼前的他,
或是在老家裡那個長我十歲的大哥。我會努力揮開這個想法,然後試圖讓他的
形象具體下來,而不再把大哥擺進天平的另一端──即使我自己知道,大哥那
一邊永遠傾斜著觸著我心中最深沉的那地方,那個有著過去的陰暗和現在的徬
徨的地方。
他更常上我住的地方過夜了,睡在同一張床上,我們可以毫無顧忌地貼近彼此
的身體,赤裸裸地面對自己的心裡的慾望。
只是,我卻無法再找到那天夜裡,曾經燃在彼此間的那團火。
學期中的時候,大哥上了一趟台北,公司派他到台北處理一些事,他會在台北
待三天。
「大哥住你那兒就好,可以省下住宿費。」
我應著好,竟覺得有點高興,渾然忘了另一個常到我房間過夜的人。
他對大哥住我那兒的事有點意見,因為我原來就答應他這幾天會一起過夜。
「我大哥不常上來啊!更何況,我們幾乎天天都膩在一起,以後有的是機會嘛
,這次就暫時讓給我大哥,改天一定補償你。」
我軟著語氣向他解釋,卻沒意識到他臉上的細微表情。
「開口你大哥,閉口你大哥,好像他才是你的男朋友。」
他突然冒出這一句,我嚇了一跳,卻作賊心虛地也發了脾氣。
「你生什麼氣啊!他只是我大哥啊!你在吃什麼醋?你知道他一直很照顧我,
他上台北住我那裡,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為什麼要生氣?」
「我住你那裡就不正常嗎?我只是覺得,你每次講到他,感覺都不是在講一個
家人,反而更像……」
說到這裡,他住了口,只是落寞地望著我的眼睛。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只是
逞強地不想承認,而且他是我的大哥,就算我喜歡他,也只會是兄弟間的喜歡
啊!
或者說,也只能是兄弟間的喜歡。
※ ※ ※
大哥看著我的房間,滿意地點了點頭。
「至少你沒有把自己的空間搞得亂七八糟,還算整齊乾淨,該不會是昨天晚上
才熬夜整理的吧!」
我吐吐舌頭,其實是前一個小時才整理的。
他放下行李,走近書桌時看見了上頭的合照。我和他。
「這個男孩子是,你的朋友?」
我點點頭,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種無地自容的困窘,於是低下頭望著自己的
球鞋。
「男朋友?」
大哥的聲音聽來很平淡,像在談著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在心裡頭猶豫了一會
兒,反覆思索著前幾天和他吵架的那些話,關於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和關於大
哥在我們之間又是處於什麼位置。
而對於大哥,我呢?應該只是一個弟弟吧!
他放下照片,打開窗子讓外頭的風吹進來。台北的夜晚一向不平靜,各種人車
的噪音也跟著流進房間裡,在牆壁間震盪來回,將他剛才的問題吞沒。他站在
那兒出了一會兒神,不曉得想什麼,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又像只是在欣賞夜
晚的街道。車燈閃逝,在他的臉上錯落地留下光亮和陰暗的界線,隱現在他混
沌未明表情中。
「大哥希望你可以好好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不管對方是男的或女的。」
過了好久,他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至少,算是代替我去追求幸福。在這個家,我不敢做的事,我相信你可以做
得到,也支持你去做。」
他轉頭看著我,緩緩地說了這麼一段話。
我走過去,伸出手抱著他,我知道那是個除了兄弟間的感情,還多了一點別的
質素的擁抱。也許不是愛情,而是介於中間的另一種情感,既不屬於模糊難辨
,也不是處於灰色地帶的曖昧。那在我和大哥之間沒有明確的位置,也不需要
明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