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try

他們玩了打地鼠──不對，不是地鼠，從洞裡探出來的是阿兩的頭，結束之後離開了商場，到一家名為「伊勢屋」的餐廳用餐，據說這家店也是漫畫裡出現過的。

店裡的牆壁上同樣有一些漫畫人物的裝飾，甚至老闆還會說幾句中文，見他拿出手機在店裡拍照，還用中文對著他說了句「烏龍派出所」。他點了豬排飯，還要了抹茶冰淇淋，男人看著他冰淇淋裡的「白玉」露出好奇的表情，於是他分了一顆到對方碗裡。

「It’s soft.(是軟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嚼著白玉，臉上卻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

「You don’t like it.(你不喜歡)」從男人的表情看來，似乎對這種口感的食物不太能接受，嘴巴動得很僵硬，只差沒直接吐掉了。

老闆關心地走過來詢問，男人抬頭看著，竟然堆起笑臉回了一句：

「おいしい……(好吃)」但表情卻全然不是那一回事，讓一旁看著的他一直忍著不好意思笑出來。

慢慢地散步回車站，路上還見到兩輛彩繪著漫畫人物的公車，也遇到一群說著中文的遊客，一樣是來這兒收集漫畫人物的雕像。他向男人解釋幾句，突然感到好奇：在其他人眼中，走在一塊兒的男人和他是什麼樣子呢？一個是矮小的台灣人，一個是高大的美國人，娃娃臉和大鬍子的組合，算是常見的旅伴嗎？如果換成是前男友，又是什麼樣的一對？雖然不至於牽手，但親密的交談與肢體碰觸時的小動作，會不會被旁人看出什麼？

那次旅行的最後一天，他和男友吵架了。

爭執的原因是要去築地還是台場，時間上只允許他們再去一個地方，前男友想吃壽司，而他想去看鋼彈。

「壽司什麼時候吃都可以吧？而且不一定要去築地吃啊！台場一定也有好吃的壽司店。」

「築地市場的壽司才是最道地的，更何況這次的行程都是我在安排，說好了今天就是要去築地，你這樣突然冒出意見很讓人困擾耶！」對方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也不覺得該為了他的一時興起改變原本的計畫。

其實在規劃行程的時候，他就提過好幾個意見，只是有的被對方否決了，有的則得考量交通後再試著安排，對方並不會全盤接受他的提議，老是認為他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他先前跟對方提過，在旅遊版上看到有人在討論台場的巨型鋼彈機器人，當時只是隨意地拋出意見，所以對方也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景點。

後來他們只去了築地。

認真一想，他也不是真的對鋼彈機器人感興趣，只是在前一天晚上又想到這件事，順口提了一下，對方卻想也不想就否決了。所以那次的爭執算是有些意氣用事。不過，那就是一起旅行該克服的吧！好像聽人家說過，自助旅行是測試情侶能否相處下去的最好試煉，因為那可能是未來生活上所會遇到的種種情況的縮影，從幾天的緊密相處就能約略看出日後會如何因應這些情況。所以他們偶爾會有口角，偶爾可能搭錯車、繞了遠路，弄丟了什麼或買貴了東西，種種意外都是他們未來愛情與人生的考驗。

不會只是像現在這樣，邂逅一個完美的旅伴，於是未來就一帆風順。

回車站搭車時，男人說下午想到晴空塔去，問他要不要同行。他考慮了一下，雖然並不排斥，卻還是搖了搖頭。

搭上千代田線，車行至大手町站時兩人分道揚鑣，男人轉搭「半藏門線」前往押上站附近的東京晴空塔，而他則走到「東西線」的月台，打算到神樂坂去。

神樂坂對他而言也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雖然書上有介紹，但著墨也不多。他原本考慮到中目黑和代官山一帶走走，以散步的方式度過這個下午，但查了交通路線後，改變主意在神樂坂下車。

男人問他是不喜歡高處的視野，或是因為去過了。

「I just like walking in the street. Do you know 「さんさく」in Japanese?(我只是喜歡在街道散步。你知道日文裡的「散策」嗎)」他昨晚在書上讀到這個字，因為好奇而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這個日文字的意思除了慢慢行走之外，還有欣賞風景的意義。

散步或是走路，能以最直接的方式欣賞街道景觀、感受當地日常，而除此之外，他覺得還有種調整心情、整理步調的作用。但他解釋不出這麼多，只能淺白地以簡單的單字帶過。對方大概不甚理解吧！畢竟一整個早上把龜有的街區走了一圈，不也是一種「散策」嗎？而且，男人會邀他來這裡，或許目的還不只是單純的散步，而是想在兩人之間增加一點可能性。

他這麼想著，竟不自覺地在意起一件事：

不陪男人前往下一個地點，而用街道散步當作理由，男人會不會覺得他是在找藉口，表達一種委婉的拒絕呢？

對於外國人，他只有一些刻板的想法，也不太懂得他們表達喜歡的方式，而自己一路以來表現出來的抗拒反應，在對方眼中是不是也暗示著什麼？

很多事情他都習慣擺在心裡，在腦中思考各種可能性，卻不會直接了當地說出口，也缺乏求證的勇氣，而且事情愈嚴重反而愈會讓他退縮。所以，當他發現前男友的有外遇的可能時，他並沒有馬上作出反應，而只是悶著頭想找出一些否決的證明。

依稀記得是分手前幾個月的事，前男友因為公差得前往曼谷，他陪著對方一塊兒開車到機場，打算送他出境後再自己開回台北。穿著西裝的前男友散發著成熟的吸引力，於是他忍不住在車上挑逗起對方，碰觸右手，再一路爬上大腿，往中間的重點部位前進；指尖摩娑著西裝褲的布料，平滑的觸感和緊繃的線條讓原本只是玩笑的心態轉而認真起來，連開車的對方都忍不住呼吸急促，雖然嘴裡發出幾聲喝止，卻缺少了平常的堅決。

他們最後躲進機場的廁所，在隔間裡擁吻對方，因為怕衣服弄亂，他只是拉開對方的拉鏈，蹲低了身子替對方服務。

「你……啊，好……好爽，哈，呼……真是的，我們……我們到底在……在幹嘛……」男友的聲音斷斷續續，刻意壓低了音量，還得留意著外頭有沒有人經過。

也許是因為這趟出差有四天見不到面，對於他的挑逗，尤其是處在這種場合、這種情況下的索求，對方反而沒有拒絕，只是在呻吟之間嘮叨個兩句。但大概也是因為處在這種情境裡，某種偷情和犯罪的快感反而催化了彼此的激情。

他感覺得到對方全身發燙，灼熱的氣息在頭頂掠過，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似乎暗示著即將高潮，於是他移開嘴巴，兩眼注視著握在手中的亢奮直至爆發。

「還是你最棒了。」對方彎身吻他，手中的陽具慢慢垂了下來，火熱的觸感漸次消退。

前男友的話裡藏著一點比較的意味，他聽出來了，卻說服自己只是想太多，高潮過後的男人總是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他緩緩起身，對方貼在腰際的手往他的裸身上撫摸柔捏，而他貼著對方的唇也沒有移開，舌尖鑽進對方的口腔，交纏著似兩條小蛇，直到暫閉的呼吸帶來一點窒息的錯覺，他才笑著移開臉頰，往後退直到背部抵上隔間的板子；他專心地注視對方，那句質問差點就要出口了，終究沒有勇氣。

等他回來再說吧！不急，搞不好只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他這麼安慰自己。

一直送到出境大廳，看著對方走進海關，轉過頭笑著朝他揮手，接著上前檢查護照與登記證。在他離開之前，回頭又看了一眼檢查站的方向，卻發現前男友往前與另一個男人會合，臉頰貼近，同時伸手摟著彼此的腰。

他看著那隻手。剛才在廁所裡曾抱著自己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