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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輔導長的關係,在退伍之後就畫下了句點。一年多的相處下來,我們對
彼此的身體與個性都很瞭解,甚至覺得我們兩個很合,也沒有在部隊裡引發
什麼問題。我們並不是毫無顧忌地向彼此需索,雙方都懂得在團體生活中配
合對方,或配合現實環境,感情以一種穩定的方式成長著。

在即將退伍的那段日子,我們好像都有所準備,為那樣的分手先設下退路。
我不敢說自己完全沒有一點想要「繼續下去」的念頭,我的確喜歡他,卻無
法肯定自己是不是因為處在這樣的特殊環境裡,才會有這種傾向,所以私底
下曾經產生過一個想法:也許該在我退伍之後,和他還能再試著交往一陣子
,作為某種確認,為這段關係提出一點可供相信的佐證。

「我沒有打算繼續下去,當然我不是不喜歡你,我甚至覺得你是我遇過最合
得來的伴侶,但穩定的關係不是我要的。更何況,我還有個女兒。」

他很坦白地說出他的想法,那些意見從平常的相處裡就或多或少猜得出來,
但我總希望可以親耳聽到,好讓自己死心。

「我瞭解。」

那三個字是當時我腦中唯一想到的回應,平常思考就轉得慢了,在那種時候
簡直像是停止了一般,儘管表情上還是平靜如常。

我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這些事告訴小樂,因為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同志
,也帶我認識了許多同志圈的事。結果我一直到離開部隊、和輔導長確定分
手了才把這些事一股惱兒告訴小樂。

「我跟你講一件事,你不要嚇到喔!」

「幹嘛?你終於要向我出櫃了嗎?」

我臉上一熱,本來張開的嘴忘了合攏,深吸了一口氣,本來擬好的說明,一
時之間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靠,該不會是真的吧?蚊子,我四年的感化比不上一年多的阿兵哥生活嗎
?你該不會在軍中被開苞了吧?」

他大概真的很驚訝,口不擇言地問了那一句。他臉上一開始露出了玩笑般的
笑容,等到發現我一臉為難、吞吞吐吐的模樣,整個人突然靜了下來,隔了
老半天才又重新開口。

「真的是在軍中發生的嗎?什麼時候?和你同連的阿兵哥?還是放假在外面
找的?」

「是我的輔導長。」

「靠么,哪有輔導長輔導到床上去的啦!我不爽,我真的很不爽,我可以告
他嗎?這算什麼,猥褻嗎?這應該算是刑法的問題嗎?不行不行,我要找凱
子問問看。」

「小樂,小樂,不是這樣,不是他的問題。」

我不曉得該怎麼交待我和輔導長的關係,而且第一個跑進腦子裡的念頭是,
如果小樂真的去告他怎麼辦?我們本來就沒有承諾,我也從沒有要求他必須
為這段關係負責,如果小樂知道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和我交往,會跑出什麼更
極端的念頭幫我討公道?

那時才發現,我並沒有完全放下他,我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但切斷的線仍綑
綁著我。

「所以你和他只是玩玩而已?我不相信你會只和一個人玩玩,你的個性根本
不是那樣,你才玩不起咧!而且如果你想玩玩,為什麼沒有來找我?你知道
我一直希望你是gay ,結果你真的是了,卻沒有馬上讓我知道?」

「對不起,但我和他……我不會解釋,我只是想跟你坦白這件事,就這件事
來說,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那個說法讓小樂稍微平復了心情,但糾結在他心裡的結似乎還沒有解開,我
才意識到阿波當時跟我說的一番話,也許我退得還不夠多、不夠快,也不夠
完全,大學時代的方文智已經在小樂的心裡留下影像、佔據位置,並不是能
輕易抹去的,就像我心裡也留下了位置給一個人,於是剛才聽到小樂提起他
,內心仍忍不住搖晃了一下。

我們坐的咖啡廳,是我們大學時代常去的那一家,也是當年和小樂分手的男
孩約我去的那一家。店裡換了裝潢,原本的櫥窗擺飾已經撤掉,卻在另一面
牆作了一整個展示架,大小不一、高低參差的方格裡擺著各式新舊夾雜的咖
啡用具,拼貼一般的風景成了店裡的特色。小樂就坐在那面牆的前面,他和
那樣的風景意外地契合;那個男孩喜歡的小樂,和我喜歡的小樂,雖然是同
一個人,兩種感情卻不大一樣。

氣氛終於緩和了一些,但不說話的兩人仍帶著一點揮之不去的低氣壓,小樂
故意把杯子和湯匙碰撞出稍大的聲響,為無言的沉默添進一點騷動。

「晚上還是睡我那裡,沒錯吧!」

「如果你覺得不適合,我可以……」

「我可沒說,我還是有點不爽啦!但你就是你,我又沒有歧視同性戀,不會
因為你向我出櫃就排擠你。」

他露出笑容,雖然那個玩笑開得有些勉強,但我還是忍不住笑了。他按捺不
住好奇心,於是又追問了很多事,有些甚至尷尬到讓人難以啟齒,但或許是
對他抱著一絲歉疚,我全都誠實地招供了。

「但我還是沒辦法接受,為什麼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就可以奪走你的處
男貞操?他長得很帥,還是他技巧好?」

「這……」

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自己好幾遍,為什麼我會這麼輕易地陷在這個男人的感
情裡,外表上的成熟與心態上的穩重似乎都是其次,對我而言,離開了大學
生活、失去了「卡夫卡」這些朋友們的陪伴後,自己好像處在某種失衡的狀
態裡,一直環繞在自己身邊、支持著自己的重量四散到各處,我急切地想找
到某個幫助自己穩定下來的什麼;那應該是親情、友情,還者愛情──我來
不及思考。

上了大學就能找到垂手可得的友情,那或許是我太幸運了,而不懂得深思自
己的不足和匱乏,因為他們填滿了我生活裡的每個部分。

而進了軍中,輔導長很快地取代了那個位置,而我錯以為那就是愛情了。

「你幹嘛臉紅啊?真的有那麼爽?蚊子,你不要一臉發春啊,這樣我會想馬
上把你帶回家,到時候發生什麼事我可不敢保證。」

小樂故意舔了舔嘴唇,但馬上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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