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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場送舊會上，我一直努力讓自己能融入這個氣氛中，不只因為這是學弟妹
  們辛苦準備的，學長也投入了很多時間幫忙，還有一點我不太能理解的原因
  是，在小瑋面前，我想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

  我不知道那麼做的出發點是什麼，小瑋是圈內人，似乎不必在他面前隱藏什
  麼，但我總害怕自己的兩種面貌被同時看透，於是想表現出自己也可以像個
  一般人一樣混入這一群人裡面。那和在薇面前不太一樣，也許我對小瑋還是
  有某種顧忌吧！又或者，我怕被他發現在兩群人之中的我，是同樣的格格不
  入。

  「這個遊戲需要一男一女，薇，你上來幫我一下吧！我們示範一下這個小遊
  戲。」

  學長朝著台下這兒喊了一聲，我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回過神；薇有意無意地
  看了我一眼，轉頭往台上走過去。

  他們兩個人貼近彼此，那些牽手擁抱的動作顯得很自然，卻仍存在著一點微
  妙的距離感，也許是出於對公開場合的矜持吧！薇的臉上一直帶著點尷尬，
  反而學長表現得很大方。但一直以來學長就是這種個性，對所有人總能以一
  樣開放的態度對待，站在薇的立場，我想像著她那時的情緒反應，意外地發
  現我已經跳脫了過去那些嫉妒的情節，而能更平心靜氣地看待他們的愛情。

  我突然想起一句歌詞，沒有愛情的地方，沒有天堂。學長和薇，在屬於他們
  的天堂裡找到了彼此。

  「你看傻啦？你還喜歡他嗎？」

  小瑋冷不防地移到我身後問了這麼一句。

  「不是，我只是覺得很高興，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而且他們兩個人正在交
  往。」

  我真誠地這麼回答著，不是為了說服自己。

  「但我看薇的表情好像不太願意，她是這麼害羞的人嗎？我和她不熟，但上
  次給我的印象，她應該是一個很放得開的人啊！」

  我不得不同意他的觀察，只是，我雖然認識薇很久了，對於處在愛情中的她
  並不是那麼瞭解。

  「她最近好像有什麼事在困擾，不過她似乎還不想講。」

  「感情的事嗎？」

  「感情的事？」

  我轉頭望著他，他只是拋來一個「我隨便猜的」的表情，轉過身又回到吧台
  去忙。

  活動結束後，有些同樣是應屆畢業的人約著要去唱歌，薇和學長也要去，我
  找了個理由說還有事，晚一點看情況再去找他們。

  坐在已經淨空的pub 裡，小瑋和其他服務生忙進忙出地整理現場。那中間小
  霈姊打了電話過來，問我到家了沒，知不知道ck去那裡了。我告訴她社團有
  活動還在外頭，但沒有說自己和小瑋在一起。場地的藍色燈光慢慢地暗了下
  來，空氣中飄著一點清潔藥水的氣味，像游泳池裡會用的那種，有種錯覺像
  是聽到了一點水流波動的聲響，嘩啦嘩啦地漫過耳膜。

  「走了，去那裡吃點東西吧！我好餓。」

  許多話一直在心裡醞釀著就要衝口而出，但到了嘴邊卻還是翻不上來，小瑋
  也沒有打破沉默的意思，只是和我並肩走著。斑馬線對面的綠燈正急促的閃
  爍，我們在人行道上跑了起來，腳步聲混入兩旁車輛的引擎和喇叭聲裡。

  「不是ck的錯，說要分手的人是我。」

  他喘著氣說完那些話，我慢下腳步看著他，他趕緊回過頭拉著我跑向對面。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ck嗎？」

  他像是考慮著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一直到我們在店裡頭坐了下來，點的
  東西上桌了，他吃了兩口才又重新開口。

  「我……我又和Kevin 在一起了。」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但比起答案更叫我驚訝。我張大了口想說些什麼，反而
  是他先笑了起來。

  「你這表情好好笑喔！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在同志間這種分手或回頭的
  情況很常見啊！」

  「可是Kevin 不是……你那時候因為他還……」

  「我離不開他。如果ck或小霈姊問你，你就這麼說。算了，你還是不要說你
  碰到我吧，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他的笑容裡藏著很多無奈，像壓抑著某種沈重而巨大的情緒無法渲洩，沒有
  流出眼淚的雙眼卻有種搖晃的水色。我想起那個晚上，坐在沙發上的小瑋也
  是這樣，我移近椅子，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那個身體輕輕地發顫，抖不落
  的寒冷和悲傷一點一點地傳遞過來；我想給他一個擁抱，他卻很快地躲開。

  「別這樣看我啊！我沒事，Kevin ……Kevin 也對我很好。」

  「他又讓你吸毒嗎？」

  也許是一時激動，我拉開嗓子吼了一句；店裡有些人回過頭看著我們，小瑋
  朝他們頷首賠不是，按著我坐回椅子上。

  「別那麼大聲啦！我沒有，我不會再陷下去啦！再進一次勒戒所，我可不幹
  。我們偶爾會在家裡開飯，但都只是好玩而已，不是成癮。ck他們偶爾也會
  啊！」

  不知道為什麼，他臉上那種蠻不在乎的表情讓我好生氣。因為那次小霈姊提
  到了，我上網查了些毒品的常識，也許吸食大麻在許多人眼裡司空見慣，但
  我氣的是，Kevin 過去那麼對他，他為什麼可以忘記那一切，Kevin 應該是
  比大麻更不該接近的，他才是小瑋最不該碰的毒品。只是，我沒有立場說什
  麼，只能看著這樣的他覺得忿怒，看著自己的無能為力覺得氣憤。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又補充了這麼一句。那像是在我和他之間劃清了界線，某個程度要我別再
  跨過去干涉他。至少我聽起來是這樣。

  店裡的空調重新運轉了起來，夾著一點刺耳的聲響混入環境中，我突然覺得
  有點冷。

  ※    ※    ※

  坐進KTV 的包廂，那陣寒意一直無法褪去。狹窄的空間裡充斥著震耳欲聾的
  歌聲和音樂，所有人熱情地鼓掌叫囂。空調的聲音「咻咻」地磨擦空氣震動
  著，在眾人之間搖晃起點點醉意。

  我一直在角落裡靜靜坐著，偶爾想起來才喝口酒，抬頭看看其他人的臉孔。

  薇替我點了一首歌，火柴天堂。歌詞裡的火柴燃起微微的亮光，映在裡頭的
  是薇注視著我的目光。我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學長，脖子上還是圍著那條圍巾
  ，一點暖意從視線的那端傳了過來，只是那終究到不了我身處的這一端，對
  於愛情，他們無能為力，對於小瑋，我也同樣無能為力。

  火柴的微光，終究照不亮我們愛情的天堂。

  ※    ※    ※

  回南部的那天是星期六。接近凌晨五點，客廳裡傳來一點騷動聲響和開門、
  關門的聲音。我走出房門時，看見ck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小霈姊和阿賢坐在
  一旁，看見我的時候有些慌張。

  「阿凱，我們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了。」

  我看了一眼客廳的茶几，他們很快地把上頭的東西收起來。

  「我們早上四點多才回來的，昨晚玩得太兇了，ck說他頭有點痛。這個時間
  也沒地方買頭痛藥。」

  小霈姊像是解釋什麼似地，語氣裡沒有她平常的鎮定。阿賢看著我，眼神透
  露出來的情緒難以解讀，像是在擔心ck，也像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下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問看看。」

  沒等他們回答，我開了門走出去。因為天還沒亮，街道上還有點暗，只有些
  店家亮起燈光在準備開店；夾著陣陣寒意的風盤旋著發出一點聲響，因為急
  著出門忘了穿件外套，我縮著身子躲進便利商店裡。店員搖了搖頭說他們沒
  有在賣成藥，但看我一臉緊張，還是關心地問了一句。

  「我身上剛好有帶，給你兩顆好了，你等我一下。」

  「謝謝你，謝謝。」

  店員笑著說不用客氣，看見我冷得發抖，還遞了個紙杯要我去倒杯熱水。

  回到家，ck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似乎想打聲招呼，但發出來的只是呻吟聲
  。吃過藥，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終於閉上眼睛沈沈地睡了。阿賢抱著他進房
  ，兩個人的身影沒入沒有開燈的房間裡，ck的房門在他們身後悄悄地掩上。

  「阿凱，謝謝你。」

  小霈姊的聲音總算恢復了平靜。

  「幹嘛這麼客氣，我們是家人啊！」

  沒一會兒，阿賢走出房間；他望著裡頭好一陣子，才悄悄地關上房門。

  「幸好ck的身邊有你在，我和小霈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們兩個好像都
  是生活白癡。」

  那句話總覺得似曾相識，我搖搖頭笑了笑。

  「只是小事啦！小霈姊，早上我會坐車回去，應該後天晚上才會回來。」

  「你南部的家在哪？」

  「嘉義。」

  阿賢側著頭想了一下。

  「我下午剛好有幾場戲要在東石那邊拍，要不要我順便載你回去？反正順路
  ，而且有個人在車上陪我聊天，也比較不會無聊。」

  「可是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一起坐車回去了。」

  「多一個人也沒關係啊！反正你們坐車和我開車，時間應該差不了多少吧！
  還可以省下車錢，除非你們想聊什麼比較私密的話題不方便外人在場……」

  他語帶保留地讓句尾消失在曖昧的氣味中。我慌張地趕緊說了一句：

  「我朋友是女的啦！那有什麼私密的話題。」

  「我又沒說什麼，你幹嘛慌張啊！」

  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阿賢跟我開玩笑，我對他一直沒有多大的好感，即使我
  知道ck和小瑋並不是因為他而分手，仍無法對他改變態度。或許是對演員一
  向懷有的刻板印象，總覺得他們並不會真誠地對人敞開心胸，所表現出來的
  言行舉止都像在演戲。因為阿賢之前曾經對我說過他喜歡ck，而且他似乎覺
  得我對ck的感覺並不單純地只是「朋友」，在他面前我會有點不自在。

  「和你一起回去的是薇吧！阿賢的車很不錯，你們一起搭阿賢的車回去，應
  該比坐車舒服，而且省一趟車錢也好啊！」

  小霈姊幫著阿賢說服我。

  「可是……」

  「就這麼說定了。我回去準備些東西，九點過來接你，你跟你朋友……她叫
  薇，是嗎？你跟薇說一聲，看她要過來或者我們再開車過去接她。嘉義我還
  算熟，不會把你們載丟的啦！」

  他笑著拍拍我的肩膀，望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秒針規律地刻著時間前進，蝕
  進聽覺深處似的發出確定的聲響。